彌厚君看着紅豆:“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事呢。”
“昨兒王木匠替我家家都問了,沒人願意賣田或者租田給我。”
“那些茶籽還能等到明年開春下地,樹苗咋能等呢?”
紅豆想了想:“少東家在鄉下有田産嗎?”
彌厚君笑:“有自然是有一些的。”
紅豆:“少東幹啥不把這些茶樹苗帶回自家田地裡栽?”
彌厚君:“紅豆,我和你說。”
“要想采摘下和神仙崖差不多香味的好茶葉,須得在這玲珑山附近栽茶樹才好。”
“我并不是此地人,家裡莊田離這裡太遠,水土氣候都不一樣。”
“當然了,要是想茶葉真的好,能在神仙崖上采摘炒制是最好不過的。”
“你也看見了,那裡實在是進不去出不來。”
“人力物力耗費太大,就賺不到多少銀子了。”
“在這龍山坳栽種,都隻能是先小面積試種。”
“倘若香味差的太遠,也是不能賣錢的。”
紅豆心裡想着,這些彎彎道道我哪裡不知道?
隻不裝作糊塗些,又怕吓壞了秀才老爹。
還有這位鬼精的彌少東。
默然了一會,道:“這裡的山田就是人的命。”
“你卻要拿了來栽樹,誰肯租賣?”
彌厚君不覺歎了口氣。
“原本想自己做些單獨的買賣,不想開頭就這麼難。”
紅豆道:“彌少東,外頭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才喝這苦茶葉?”
彌厚君笑道:“紅豆,你說這茶葉是苦的?”
“在外頭那些富貴人家,他們有的是法子。”
“拿着這些茶葉,點制出又甜又醇厚的茶水來。”
“所以,茶葉苦不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在筵宴待客時候,揭開杯蓋的第一股香味。”
“倘若再能制成最上等的貢茶。”
“茶葉簡直就不是茶葉,就是金子了。”
紅豆已經明白了。
彌少東話裡的意思,這茶葉就像現代社會裡的奢侈品。
所謂吃茶,大概就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窮人連飯都吃不上,所以也不需要吃什麼甜茶苦茶。
紅豆心裡,突然有了一些模糊的念頭。
她看着彌厚君:“少東準備如何做玲珑山的茶葉生意?”
彌厚君見紅豆問的鄭重其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道:“我心裡知道,這玲珑山茶的确是極好的。”
“但也得先種出茶樹,炒制出茶葉來才行。”
紅豆道:“少東手裡有多少本錢?”
彌厚君大概早就合計好的。
立刻說道:“買十畝二十畝山田的銀子,我總歸有的。”
“不過,我得先回去一趟。”
紅豆問:“炒制茶葉呢?”
彌厚君道:“置備那些物件倒不需要太多銀子。”
“但是得請一個炒茶師父。”
“鋪子收皮子結束,可以現成就接着炒茶。”
“至于運出龍山坳發賣,那就更不是問題了。”
紅豆道:“明天我替少東尋肯租買山田的人家。”
安秀才聽了半天,突然說道:“不可,不可……”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聽見外面傳來大聲的叫嚷。
“他家丢了銅錢,憑什麼賴我爺兒兩個?”
“我和秀才當面燒香賭咒去……”
安秀才也忘記和要紅豆說什麼不可,一骨碌爬起來。
兩隻骨瘦如柴的手拄着床沿。
抖着胡須,瞪着眼睛,隻喘粗氣。
紅豆慌得一把扶住她爹。
彌厚君忙站起來。
隻見一個身體幹瘦伛偻的老頭子,衣衫褴褛。
光着腳穿着一雙破麻編鞋,頭發和胡須花白肮髒。
肩上背着破搭布袋,一隻手拿棍,一隻手拿着一隻破碗。
卻直着脖子,怒睜着眼睛,吵吵嚷嚷的走進屋。
一個神情呆滞,走路一瘸一拐的幹瘦男子。
衣衫也是破的可憐,緊緊跟在他身後。
進門就帶進一股子不知道多久沒有洗濯的酸臭味。
王木匠,陳老莫,還有幾個村裡男人,也一起跟着進來。
王木匠的臉上,帶着邀功的得意。
大聲說道:“做賊心虛,放屁臉紅。”
“老嶽,你沒有幹腌臜事情,幹啥這樣急急慌慌天黑了還往外頭走?”
“快說,秀才的銅錢是不是叫你爺兒倆拿去了?”
嶽老頭回身對着王木匠臉就是一口吐沫:
“呸,俺要飯就是要飯。”
“卻不會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王木匠,你個狗日的,俺窮也不是給你欺負的。”
紅豆趕緊對着怒氣沖天的嶽老頭叫了聲:“嶽大爺。”
老嶽頭轉頭見屋裡還有皮貨鋪子少東。
還不忘對着彌厚君打了一個問訊。
臉上仍舊帶了怒氣,看着紅豆和安秀才。
“秀才,你家丢了銅錢,咋賴在俺爺兒兩個身上?”
“俺今天回來了不假,天黑了又急着走。”
“不是偷了你啥值錢東西要跑。”
“俺爺兒倆是為了趕到青龍鎮上去。”
“明兒青龍鎮有一戶人家娶媳婦,俺想去和他讨幾文喜錢。”
“三十多裡地兒,慶子腿腳不靈便。”
“俺不趁晚走,要等半夜走不成?”
一邊說,一邊負氣。
把肩上癟癟的搭布袋子取下來,一下子扔在地上。
道:“秀才,搜吧,搜不到俺再和你去土地廟燒香賭咒。”
再看嶽慶,已經雙眼含淚,隻沒有作聲。
紅豆瞧的心裡難過極了。
忙彎腰替老嶽頭撿起搭布袋子:“嶽大爺,是俺和爹對不住你了。”
“幾吊錢不值啥的,丢就丢了……”
老嶽頭更加惱火了:“紅豆妮子,你這話嶽大爺更不愛聽了。”
“我老嶽是要飯花子,也是幹幹淨淨的花子。”
“别說幾吊錢,就是一堆銀子擱那。”
“俺也知道,俺命賤,那不是俺的。”
“你爹的銅錢,不是你嶽大爺偷的。”
“今天俺回來,連打你家門口過都沒有過。”
“俺隻有一個兒子,一條命,不怕都和你爹賭上……”
紅豆急道:“嶽大爺,快不要說了。”
“俺知道,銅錢絕不會是你拿的了。”
王木匠和陳老莫幾個人興興頭頭,以為捉到了真賊。
現在瞧着老嶽這勁頭,還真不像偷了秀才銅錢的。
陳老莫摸摸頭:“這是哪個黑了心的?”
“趁着村裡人走空了,幹這喪了良心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