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天堂與地獄

　　卓王孫拉着芙瑞雅的手，走下旋梯。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第一座房門前。這扇門終于不再由莉莉絲之城中千篇一律的冰塊壘成了，而是由火山岩鑿刻，上面塗了豔麗而火紅的漆，最上方挂着玉鼎赤的畫像，雖然隻有簡單的幾筆，卻将玉鼎赤嬉皮笑臉的樣子勾勒得形神畢肖。

　　但卓王孫對這扇門連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走了過去。

　　芙瑞雅有些納悶：“你不是要住玉鼎赤的房間嗎？”

　　卓王孫也不作答，繼續向前走。過不多時，他們又經過了一扇門，這扇門跟前一扇門又不同，材質黑黝黝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門上沒有任何頭像。卓王孫仍然看都不看，走了過去。

　　芙瑞雅聳了聳肩，也懶得問他了。

　　接着他們又來到了第三扇門前。這扇門是木質的，也刷了漆，卻是青色的，上面繪着無數藤蔓形的花紋，在最上端交織出一幅人的頭像，這個人，芙瑞雅與卓王孫卻是認識的，正是蕾切爾，也就是龍皇的四禦之一—青帝子。

　　卓王孫繼續向前。再走了沒多遠，他的腳步卻停住了。

　　他停在第四扇門前。

　　這扇門竟是由黃金鑄成的，光彩奪目。門上方也繪着一個人像，赫然是穆。

　　卓王孫就停在這扇門前，擡頭看着穆的畫像，眼神中閃爍着一絲異色。

　　芙瑞雅：“小卓，難道你想住這間？”

　　卓王孫：“我不想住這間，但這裡有我們要找的人—穆。在三位大公的布局中，他是關鍵之子。沒有他，我們根本無法對付石星禦。”

　　芙瑞雅無奈地歎了口氣：“所謂的對付，是要私下進行的啊！可是給你這麼一搞，陰謀也變成陽謀了，沒有人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卓王孫：“不這樣做，你有時間嗎？”

　　芙瑞雅不語了。的确，他們沒有多少時間，距舉行婚禮隻有兩天，在此之前她若是沒有找到穆與格蕾蒂斯，三位大公所商定的計策，就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若是他們住在峰下的石窟裡，想見到峰頂配殿中的穆與格蕾蒂斯，幾乎不可能。也許，卓王孫這麼做，是唯一的辦法。

　　卓王孫：“我們真正要面對的問題是，如果穆已經找到了，你有把握說服他嗎？他現在應該極度痛恨人類才是，他甚至連格蕾蒂斯都背叛了，你又如何說服他重新回到人類的陣營，和我們一起對付龍皇？”

　　芙瑞雅沉默了片刻，再度歎息了一聲：“臨行之前，亞當斯叔叔給了我一些東西，但坦白說，我也沒有太大把握，能說服穆。”

　　卓王孫：“沒有太大把握，是多大把握？”

　　芙瑞雅：“大約連三成都不到。”

　　卓王孫“哈”地笑了一聲：“隻有三成把握，你就敢來莉莉絲之城？原來你比我強不到哪裡去，你這是在賭博，拿着幾十億人的命來賭博！”

　　芙瑞雅：“不，我跟你不一樣。我的确是在賭博，但我先押上的，卻是自己的命！”

　　這句話裡的決絕讓卓王孫也不由得默然了片刻，而後，他歎了口氣：“要押，就押上我們倆人的命吧。”他伸手，在門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門内，是一座空曠無比的大殿，比龍皇所在的神殿小不了多少。大殿内幾乎沒有任何擺設，隻有一個玄冰雕就的王座，格蕾蒂斯就坐在上面。

　　她身上布滿了極細極細的金色的絲線，跟冰座嵌在一起，讓她無法行動，也無法言語。

　　讓人更為驚訝的是，王座旁邊，堆滿了冰雕成的泰迪熊。每隻大約有一人高，都身披铠甲，拿着武器，就像是一群衛兵，守護、拱衛着王座。

　　穆端着一隻盤子，站在她身旁。盤子裡有擺放精緻的食物，以及擦拭得發亮的銀制餐具。

　　格蕾蒂斯看也不看。

　　穆：“還是不肯吃嗎？”

　　格蕾蒂斯并不回答。穆突然發起怒來，把盤子遠遠扔出去：“我為什麼非要這樣呢？”

　　他憤怒的，不僅是格蕾蒂斯一直絕食。而是即便到了現在，他還不能擺脫“照顧她”的習慣。

　　在大魔國中，他是四神龍之一，和玉鼎赤平起平坐，地位僅次于龍皇。而格蕾蒂斯已經成為他的俘虜。但他竟然不能接受讓别人為她送飯。每天的食物，他必須親自去做。

　　這到底是怎麼了？

　　穆煩惱之際，轉身離開王座，在一隻尚未完工的冰雕熊面前坐下。拿起一柄精緻的銀制匕首，開始雕刻。

　　冰屑紛飛而下，在兩人之間下起了一場無聲的雪。

　　穆一絲不苟地雕刻着，這幾天來，他必須重複着這個簡單的動作，才能控制内心深處“放走她”的沖動。

　　都是人類洗腦的結果！對格蕾蒂斯的愛還在影響着他，實在是太可惡了。

　　他不明白，按玉鼎赤的說法，潘多拉之盒解開禁忌後，這些虛幻的感情應該漸漸消失才對。但囚禁格蕾這幾天來，情況并沒有任何的好轉。每次看到被捆綁在王座上的她，穆便會感到心痛—哪怕這痛苦是他親自施加在她身上的。

　　這到底是怎麼了？尊貴的龍之一族，竟然無法擺脫人類洗腦的影響嗎？

　　穆狠狠地雕刻着。冰刀劃過冰面的聲音在耳邊凝結成細碎的低語：放了她，保護她逃走，這是你的使命。

　　匕首一歪，在冰熊身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仿佛多年前，他無意中撕開的那條傷痕。

　　“你是我的泰迪熊。”記憶中的女孩在對他微笑，微微揚起的下巴，驕傲而溫柔。

　　穆一拳砸在冰熊上。一人高的冰熊徹底坍塌。似乎要宣洩多日來的郁結，他繼續砸着其他雕塑，巨大的聲響中，冰屑四處紛飛。

　　格蕾依舊沒有看他。

　　穆似乎忍無可忍，徑直走到王座前：“你不害怕嗎？”

　　格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麼會怕你？”

　　穆：“我是龍，是人類的死敵。在這座宮殿裡，我可以殺死你一萬次。”

　　格蕾迎着他的目光，毫無懼色：“不管你是什麼，我永遠不會怕你。”

　　“夠了，不要再說這些惡心的謊言！”穆惱怒地打斷她，“你不怕，是因為我被設定了，不能傷害你嗎？”

　　格蕾淡淡地笑了：“有人能做這樣的設定嗎？如果真的有，除非是命運吧。”

　　不知為什麼，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穆，他猛地抽出匕首，抵上了她的兇口：“格蕾蒂斯，我要證明一件事，這樣的設定，對我是沒用的。”

　　她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在她的注視下，穆的手開始顫抖。他很想站起身，解開她的束縛，送她回到安全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

　　他已經不是那個叫穆的守護騎士了。他是皇極真，與人類為敵的惡龍。如果不打破這個禁忌，他将永遠淪于人類的控制下。終于，他猝然閉眼，手腕一沉，匕首從格蕾兇前挪開，瞬間穿透了她被綁在王座上的手背。

　　格蕾一聲痛哼。

　　鮮皿暈染開去，沾上了穆的手指，帶着讓人心顫的溫度。

　　那一瞬間，穆睜開雙眼，滿目皆是深深的怆痛與懊悔。

　　他抛開匕首，撕下自己的衣角，跪地為她包紮着傷口。這一刻，他的神态專注至極，仿佛多年來一直所做的那樣。

　　門被推開了。

　　芙瑞雅和卓王孫站在門口，表情有些震驚。

　　穆擡頭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緩緩起身：“我實在想不到，你們竟敢來這裡。難道你們不知道，我現在最恨的就是人類嗎？”

　　他的目光很冷，筆直地望着芙瑞雅與卓王孫。

　　“我心情很不好，殺了你們，也許能讓我心情好些。”

　　随着他的話，一道金色的光芒，倏然自他指尖迸發，射入冰層中，整座大殿都變得金燦燦的，仿佛化成了無數金色的長戈，随時會斬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