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死亡擁抱

　　穆伸手向格蕾蒂斯抓去。芙瑞雅跟卓王孫大吃一驚，搶上來阻擋，穆手臂輕輕一震，一道金光飙出，将兩人彈開。他的手，已經扼住了格蕾蒂斯的脖子！

　　他看着格蕾蒂斯，目光漸漸冰冷：“殺了你，就能把我從最大的困惑中解脫出來；殺了你，就能斬斷我與人類的最後一絲聯系。”

　　“再見了，格蕾蒂斯小姐！”穆突然用力，數道金色的絲線從指間逸出，纏繞上格蕾的脖子。絲線漸漸拉緊，格蕾無法呼吸，死亡迫在眉睫。

　　淚水無聲地從穆臉上滑落。他雙手劇烈顫抖，仿佛格蕾所承受的痛苦，也分毫不少地施加在他身上。

　　突然，他将她重重甩開。

　　他看着自己的手，滿臉都是痛苦：“為什麼？我明明已經完全從洗腦中擺脫出來了，我對你的愛，是假的！是洗腦洗出來的！可我為什麼仍然不能殺你呢？”

　　芙瑞雅也震驚地看着這一幕。穆突然要殺死格蕾蒂斯，已經夠出乎意料的了，但穆竟然無法下得去手，這更讓她吃驚。她心念電轉，已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對格蕾蒂斯的愛，不是洗腦的結果！從你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你就愛上了她！是你對她的愛，使你無法傷害她！”

　　穆怔了片刻，又搖了搖頭：“不，這些都是設定好的。人類的程序還在影響我，隻有殺了她，我才能解脫！”

　　他再次揮手，絲線重新纏繞上格蕾的脖子，層層收緊。隻是到了最後一刻，又忍不住放開！

　　連續幾次都是如此。

　　他的不忍，漸漸成了一種折磨。格蕾一次次從死亡邊緣掙脫出來，卻又再度陷入極度痛苦中。而這種痛苦，也同樣影響着穆。

　　施刑者與受刑者，共同承擔着一場漫長的淩遲。

　　穆全身顫抖着，不知何時，已滿臉都是淚痕。

　　芙瑞雅攔在穆身前，一次次重複着類似的話，試圖喚醒他。卓王孫趁機趕到格蕾蒂斯身邊，想把金色絲線從她脖子上撕開。但兩個人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在穆狂亂的怒氣中，宮殿裡冰屑飛揚，雪仿佛下得更大了。

　　突然，一聲輕微的響動傳來。似乎來自遙遠的彼岸，又似乎來自心底深處。一根崩到極緻的絲線，終于斷裂。

　　随即，天地也寂靜下來。一種不祥的氣氛，在冰冷的大殿中蔓延。

　　卓王孫歎了口氣，将懷中的格蕾放開：“住手吧，她已經死了。”

　　穆震驚之下，連忙調動自己的龍力，感測着格蕾身體上的氣息波動。

　　卓王孫沒有說謊，格蕾的心跳已經停止。

　　穆如受雷擊，踉跄後退：“怎麼會這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沒對格蕾下最後的殺手，她又怎麼會死？

　　卓王孫舉起手中的騎士戒指：“死亡擁抱，你應該不陌生。”

　　每一枚嘉德騎士戒指的寶石後，都暗藏了一隻極細的鋼針。解開密碼鎖定後就可以彈出，針尖淬煉着氰化物，可以在幾十秒内讓人無痛苦地死去。這是萬不得已時的後手，僅在被敵人俘獲逼供時使用。

　　穆嘶聲喊道：“撒謊，她的騎士戒指，我一開始就拿走了！”

　　卓王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我的那枚。”

　　穆聽懂了，卻無法接受這個答案，茫然地重複了一次：“你你殺了她？”

　　卓王孫：“是她求我這樣做的。她甯願死去，也不願再受你的折磨。她是合衆國的繼承人，配得上一個體面的結局。”

　　穆低頭，發出一聲痛苦的龍吟，金色影子從他體内沖出，手臂上迸出片片龍鱗。他很想化身巨龍，殺死在場的所有人，就像當初他在手術室裡做的那樣。但一陣不知從何而來、不知何時而起的悲傷湧上了心頭，瞬間抽走了他所有力氣。

　　龍影破碎，他深深跪了下去。

　　卓王孫冷冷地看着他：“現在，所有的設定都消除了，你自由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他将格蕾的屍體輕輕放在大殿中，起身退開。

　　自由了嗎？穆迷惑地擡起頭。

　　他知道，卓王孫說的是真的。人類在他體内設下的“程序”，都随着格蕾心跳的停止漸漸消失。他不會再在每天早上的八點，準時走向曙光，去校正機體。也不會習慣似的跟在她身後，為她疊起戰鬥服。

　　但為什麼，他還是如此悲傷？

　　心跳仿佛也一起停止了，天地之間，隻剩下刺眼的白色。破碎的泰迪熊冰雕，就像墓碑一樣，環繞在他身旁。四周飛舞着的冰屑，從他空空的雙臂間無聲墜落。

　　那是天地劫滅後的灰燼。

　　穆踉跄着搶前幾步，抱起格蕾蒂斯。她的眸子并沒有合上，似乎還在靜靜地看着他，穆卻似乎無法應對這樣靜默的注視。

　　痛苦是無盡的汪洋，他仿佛溺水的人，隻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才能呼吸。腦中不住地閃過那個雷雨夜。那時，他的身體中亦充滿了撕裂般的痛苦，死神的羽翼籠蓋着他。他的頭擱在那個女孩的膝蓋上，女孩撫摸着他的頭發，對他說，我不許你死。

　　是的。

　　就是那一刻，他愛上了她。與洗腦無關。

　　在經曆過那麼多苦痛，那麼多冷漠，那麼多折磨後，他聽到一個稚氣而驕傲的聲音對他說，你是我的，沒有我的許可，你連死都不許死。從此，他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跟在她身後，一直跟着她，愛着她。他把自己的人生交予她手，任由她主宰。

　　他不相信人類，隻相信她。他不愛人類，隻愛她。

　　穆抱住已無生機的格蕾蒂斯，就像當年她抱住垂死的自己一樣。多年後，死神的羽翼再度籠罩着彼此。

　　他将頭枕上她的兇口，溫柔而認真地說：“輪到我來命令你了，我不許你死。”

　　卓王孫拖起目瞪口呆的芙瑞雅，往門外退去。

　　穆依舊抱着格蕾蒂斯，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直到走出門口，芙瑞雅才深吸了口氣：“小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剛才卓王孫的行動中，她敏銳地察覺出了一絲蹊跷，所以才沒有沖上去。這時實在忍不住了：“你到底把格蕾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