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婚禮蛋糕

　　一個火紅的人影從階梯上徐徐走了下來。他很享受所有人都注目于他的時刻，得意揚揚，正是玉鼎赤。

　　“大公子，你一定在奇怪，我是怎麼擋住了你這必殺的一招的。我是告訴你呢？還是不告訴你呢？

　　“很簡單，我用了一枚小小的Future，很小很小的一塊，比皇在格陵蘭島上爆過的小多了，其劑量，恰恰能讓你的守護戒指失靈。”

　　他很得意：“如果爆一個大點的，讓機體都失靈，不是不可以，但就瞞不過你們了，不是嗎？就無法讓皇體驗到這種絕地逢生的刺激感了，不是嗎？皇，這可比你帶我去坐的過山車刺激多了！”

　　他的哀号聲讓卓王孫氣得差點忍不住要沖上去狠揍他一頓。人類精心籌劃的必殺，竟讓他給破壞了！這樣的後果何等嚴重，僅僅隻是想一下，就讓卓王孫感到可怕！

　　但是他不能沖上去。玉鼎赤的肉身作戰能力極強，幾具大天使機體合圍，都未必能戰勝他。玉鼎赤之所以沒用Future讓機體失靈，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在莉莉絲之城積聚的機體實在太少，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威脅。

　　這次北極作戰計劃，可以說是一場慘敗，慘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一束冷徹至極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那是石星禦。

　　他的聲音中，有一絲寂寥：“你就這麼想殺我嗎？”

　　石星禦的聲音格外平靜，因而顯得格外可怕！一股宛如深潭中蘊蓄的風暴，在冰層空間悄悄地醞釀着，積累着。令人的心沉悶得幾乎窒息！

　　任誰都能看出來，石星禦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一言不合，隻怕就要立即動手；而人類的力量對比，卻處于絕對的劣勢！

　　但卓王孫并未懼怕，淡淡地說：“是的，我要殺你。迫不及待地想。”

　　石星禦目中露出複雜至極的神色，靜靜地看着卓王孫。

　　啪！

　　一點清脆的炸音，突然自冰層中響起。

　　那個深埋在冰層之下，幾乎跟堅冰融為一體的藍色神龍，突然動了動。一股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威壓，倏然騰起，将整個冰洞都籠蓋起來！這股威壓無形無質，但沒人懷疑它的存在。它就像是透明的巨石，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兩團燦爛至極的藍光，自巨龍的頭部煥發。那是它的眸子。耀眼至極的光芒，幾乎照得人睜不開眼來。

　　這兩團巨大無比的熾烈藍光，漸漸挪移着，跟石星禦的眼睛重合在一起，而後，光芒漸漸熄滅。

　　巨大的藍色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跟石星禦的身形合而為一。

　　他的身形，沒有任何改變，隻是，那股仿佛天宇般的威壓，卻真實地锲刻在他身上，讓人恐懼！讓人順服！讓人膜拜！

　　“我将真身封印在此，既是為了療傷，也是為了避免跟人類的沖突。但是，義弟，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堅決地要殺我。”

　　他按住兇口，一字一頓地說：“你們，破碎了我的心。”

　　他湛藍的眸子裡，緩緩升起了一個細長的黑影，迅速布滿了眼眸。這一刻，卓王孫感到自己像是被一隻蟒蛇盯着，将要被吞噬！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了死神降臨的恐懼。

　　與真身合體的石星禦，眸子與發色全部由湛藍化為漆黑。他整個人似乎也成為黑暗的主宰，強大到令人畏懼。

　　此時的石星禦，與D-war最終一戰時相比，并無太大區别，甚至殺意更盛。

　　當初為了與他抗衡，人類出動了十幾具大天使戰機，兩位真神谕的騎士，以及被喚醒的路西法。

　　而現在的卓王孫，幾乎手無寸鐵。

　　這将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屠殺。

　　石星禦注視着他：“我盡了一切努力，避免走到這一步，最終仍是徒勞那麼，還是簡單一點吧。”

　　“殺了你，讓九靈兒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這就是命運，強如你我，也無法抗拒。抱歉了，義弟。”

　　他緩緩逼近，藍色光芒籠罩了整個地宮。冰冷的殺意如一枚巨大的齒輪，試圖碾碎卓王孫的意識，進而，蠶食他的肉體。

　　卓王孫不禁動容，這是第一次，他真的感受到，石星禦想要殺死他。但他依舊沒有退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他退讓—哪怕是迫在眉睫的死亡。

　　突然，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住手！”芙瑞雅擋在了卓王孫身前。

　　石星禦冷冷看着她，語氣中有一絲譏诮：“你應該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

　　芙瑞雅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是，我不能阻止你殺死他。但你也不能阻止我殺死九靈兒。”

　　石星禦一震：“殺死九靈兒？”

　　芙瑞雅：“是。雖然我一再告訴你，我不是九靈兒。但如果你執意要把我和九靈兒混為一談的話，那你也隻能接受一個事實—我有足夠多的辦法殺死她。”

　　石星禦凝視着她，目光中的怒意湧起，最終歸于岩石一般的峻刻。“用自殺來威脅我嗎？很好。”他嘴角浮起一縷嘲諷的笑意，“不過，芙瑞雅殿下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吧？你或許還不知道，有時，求死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句話中的森冷，讓人不寒而栗。

　　芙瑞雅卻毫無懼色：“你覺得自己強大、恐怖，可以掌控人的生死，因此揚揚自得嗎？”

　　石星禦不答。

　　這樣的問題，他實在不屑于回答。

　　芙瑞雅：“我卻覺得你無比可悲！穿越時空，六世尋找，生死不渝想必你一定被自己的執着感動了吧？但在我眼中，你不過是一個偏執狂而已！所謂的輪回，真正存在嗎？那些被你認作九靈兒轉世的女孩，就是你愛的‘那個’九靈兒嗎？當容貌、性格、身世完全改變，當她早就将對你的記憶忘記在輪回，所謂至死不渝的愛，真的有意義嗎？你不妨問問自己，曆經了六世尋找，你真的還記得她最初的樣子嗎？又為什麼還在執着呢？是真的愛她，還是你除了尋找她，已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所以不得不虛構出愛情，當作你可悲人生中的唯一支撐？”

　　石星禦沉默了片刻。

　　在凡人看來，輪回當然隻是虛妄的傳說。但對于他卻不是。他親身經曆了六度輪回，穿梭在不同的平行宇宙，目睹九靈兒在他懷中死去了五次。

　　他知道，輪回是真實的。

　　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嗎？對于隻有百年壽命的人類而言，現世中的平安喜樂，就是生命的全部。如果才華和能力高一點，會想得更多：或建立偉大的功業，治國平天下；或追求靈魂上的自由，獻身于科學、文學、哲學、藝術、醫學這些人被人類稱為偉人，彪炳史冊。但對于石星禦而言，這些“偉大”并沒有意義。他已擁有無盡的生命、幾乎不受束縛的自由、進出平行宇宙的能力。他還看過了五個時空的盛衰毀滅。崇高的聲望、人民的愛，甚至人類的太平盛世，對于他，不過是幻夢一場，過眼雲煙。

　　沒有九靈兒，他跨過了人類無法理解的遙遠的時間與空間，來到這個宇宙盡頭的陌生世界，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在這個不屬于他的空間裡，孤獨自守，磨耗漫長到沒有盡頭的一生和無窮無盡的力量嗎？

　　何況，龍本來就是最執着的物種。

　　每個輪回或者說平行時空裡，都由迥然不同的文化、物種構成。但關于龍的傳說卻差不多—擁有強大恐怖的力量，卻也有近乎偏執的怪癖。它們藏在雪山、海洋、孤島上，在千萬年裡，從世界各地搜集凡人無法估計的财寶。它們一旦迷戀上某件事物，就會盤踞其旁，厮守終身。對于寶石是這樣，對于愛情更是如此。

　　隻是，龍是傲慢而孤獨的生靈，在整個漫長的生命裡，很少真正産生愛情。一旦發生了，它們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像守護着寶物一樣，守護着愛人。一旦她被奪走，哪怕追到世界盡頭，也要将她找到。

　　在人類看來，這也許是可笑而偏執的。但這就是它們愛的方式。無條件堅守于無盡的生命，如果要以人類的詞彙來衡量它的期限，那隻能是“永恒”。

　　終于，石星禦淡淡地笑了：“你說對了。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中，除了靈兒，我的确找不到生命的意義。但你又說錯了，我清楚地記得靈兒最初的樣子，記得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懷疑對她的愛。”

　　芙瑞雅冷笑，再度反問：“這真的是愛嗎？你自以為，經曆了五世輪回，終于找到了愛九靈兒的方法，但最後，仍和前世一樣。威脅、欺騙、出爾反爾。為了得到她，用盡卑劣的手段。你空負毀天滅地的力量，萬妖之皇的身份，卻和傳說中那些心地醜陋、毫無靈識，從婚禮上搶走新娘的惡龍有什麼不同？”

　　這一次，石星禦沒有說話。

　　芙瑞雅站在他和卓王孫之間。四周淩厲的殺意化為冰冷的風，吹起她金色的長發，向身後揚起。她的臉上毫無懼色，憤怒而美麗。但在石星禦眼中，卻第一次顯得陌生。

　　—靈兒，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樣嗎？

　　心地醜陋、毫無靈識的惡龍。挾着火焰從天而降，摧毀了一對戀人飽受祝福的婚禮。

　　人人憎惡的怪物。

　　是這樣嗎？石星禦眸子中黑色的陰影，似乎有了微微波動。

　　芙瑞雅：“如果這就是你的愛，那我明白了九靈兒為什麼會死。她甯可消失在宇宙盡頭之外，也不肯接受你所謂的愛情。龍皇陛下，我再向你說一次，我不是九靈兒。如果我是，我也會做和前生一樣的選擇—甯可去死，也不願愛一條面目與内心同樣猙獰的惡龍。不，或許我比前生還要決絕。如果你對小卓動手，我保證，就算你窮極整個宇宙，也找不到我的一絲魂魄！”

　　她說完這番話的瞬間，大殿中傳來砰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了—那是籠蓋一切、已化成實體的冰冷殺意。

　　這番話，就像一枚尖利的冰錐，筆直地刺入了石星禦的心髒。巨大的創痛襲來，他竟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石星禦的意識都有了一點恍惚。他想起了在前幾次輪回中曾發生的一幕。那一次，他是聖城之主，她卻是征伐四方的将領。她愛上了一位孱弱俊秀的少年，并把他帶回了聖城。他無法克服心底的嫉妒，煽動居民殺死并分食了少年。之後，他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并告訴了她前生的一切。他想帶她走，離開痛苦的記憶，重新開始。她卻隻是凄然微笑，回槍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石星禦猝然合眼。距離那個時空已經很久了，久到不能用人類的“年”去計量。

　　但他清楚地記得她最後的微笑。

　　記得她的鮮皿濺出兇腔時的溫度，也記得自己深入骸骨的悔恨與悲傷。

　　如今，還要再來一次嗎？

　　他看着卓王孫與芙瑞雅，一步步怆然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