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繼續在宮裡住了幾日,這幾日,一家三口還是會聚在乾清宮共用晚飯。
華陽就發現,母後對弟弟還是以前的态度,問問政事與學業,接下來便沒什麼閑話可聊了。
不過這也好理解,如果母後突然性情大變,變得像父皇那般親和愛笑,任誰都會覺得不正常。
次日黃昏,母女倆坐在一塊兒賞花時,戚太後問女兒:“你這次進宮,為的就是勸說我改改性子吧?”
華陽:“我也是為了您與弟弟好,親母子,何必為了幾句重話鬧得太僵。”
戚太後點點頭,過了會兒道:“那樣的直白話,你跟娘說沒關系,你弟弟那邊,無論國事還是家事,你盡量都少摻和。家事有我,國事有大臣,你來摻和,合了你弟弟的意還沒什麼,就怕哪天你惹他不高興了,他生氣冷落你。你從小被先帝寵大,哪裡受過什麼委屈。”
一個長公主,如果過多關心政事,會被注意到這一點的臣子們争先利用,希望能通過長公主影響皇上的某些想法。
臣子們是省事了,卻會将長公主置于險地。
同樣是長公主,被皇帝親近與被皇帝厭惡,哪怕沒有任何懲罰,那處境也絕不一樣。
戚太後不想女兒被臣子們利用,更不想女兒與兒子鬧矛盾。
華陽朝母後笑了笑:“您放心,女兒知道分寸。”
她沒學過如何處理政事,隻是重活了一次,知道上輩子有哪些慘劇可以避免,有哪些臣子真正忠君愛民,所以重生後她力所能及地該幫就幫,該谏言就谏言。
她能幫的也就僅限于今年了,以後會發生什麼,她再也沒有辦法預料,真正治理這天下的,還是弟弟、公爹、何閣老他們。
隻是,讓她完全袖手旁觀也是不可能,華陽是個人,她有自己的判斷,如果哪一天她覺得弟弟犯了錯,她還是會以姐姐的身份去勸說去阻攔,因為這才是一家人的相處方式,有福一起享,有麻煩一起承擔,高興的時候一起笑,争執了怄怄氣,最終依然是姐弟。
華陽關心弟弟不假,但她從未要求母後、公爹一味地順着弟弟,她隻是讓二老寬容些,能心平氣和講通道理的,何必非要激起弟弟的怨恨,兩敗俱傷。
就像這次,如果弟弟再醉酒,仍要割了兩個歌姬的頭發,隻要母後别再弄什麼罪己诏,隻是痛斥弟弟,華陽也會堅定地站在母後這邊,訓弟弟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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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的休沐日,陳敬宗進宮請安,華陽笑着與母後、弟弟告别,心裡想,以後她可能都不會再進宮久住。
出了宮,剛上馬車,長公主就被驸馬爺拉到了懷裡。
“熱。”華陽嫌棄地推了他一下。
陳敬宗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沒什麼力氣的手,看着她道:“你熱,我是餓。”
華陽故作不懂,臉偏向外側,随意地問:“早上沒吃飯?”
陳敬宗:“五谷雜糧不頂用,必須吸你的仙氣才行。”
華陽笑了出來,隻是唇角才揚,便被陳敬宗别過臉,眼前光亮都被他遮擋。
其實華陽不太明白,為何陳敬宗永遠都對這種事如此充滿熱情,如果說剛成親的時候新鮮,可他們明明已經成親六年半。
困惑歸困惑,華陽也的确招架不住這樣的陳敬宗,都不用親,隻要他用那樣不加掩飾的眼神看過來,華陽都手腳發軟。
馬車穩穩地軋過皇城外面鋪得平平整整的石闆路,長公主靠在驸馬爺的臂彎,頭上金簪垂下來的流蘇輕輕地晃着。
從皇城到長公主府的路,陳敬宗早走了無數遍,他算着距離,提前将懷裡的長公主放到一側的榻上。
華陽知道他需要時間平複,不然沒法下馬車。
她徑自拿出櫥櫃中的鏡子,對鏡檢查儀容,鬓發未亂,臉是紅的,領口散了半截……
華陽放下鏡子,側對着他,慢慢地整理衣襟。
車裡一片安靜,隻有他依然粗重的呼吸,這讓華陽想起了在陵州的時候,她想去給陳家老太太上香,那日在馬車裡,陳敬宗第一次對她沒規矩。
那時華陽多惱啊,恨不得咬掉他肩膀上的一塊兒肉,如今,惱還是惱的,隻是習慣了,懶得再與他計較。
家門口到了,陳敬宗起身要出去,華陽下意識地往他身上看,不想陳敬宗突然回頭,撞了個正着。
華陽馬上移開視線。
陳敬宗意味深長地笑笑:“别急,回去給你看個夠。”
華陽:……
陳敬宗挑開簾子,跳下馬車,接過朝雲遞來的青綢傘,轉身等着接她。
華陽先瞪了他一眼,再探出馬車。
陽光暴曬,吳潤、周吉等人都恭恭敬敬地垂着眼。
華陽與陳敬宗走在一張傘下,直接回了栖鳳殿。
華陽走向東次間,挑簾時,聽見陳敬宗吩咐朝雲幾個丫鬟退下。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仿佛什麼毒藥,華陽挑簾的手臂隻覺得一陣酥麻。
進了内室,她下意識地瞥向梳妝台,就見蓮花碗已經擺上了,裡面也泡着東西。
陳敬宗跟了進來。
華陽偏坐到窗邊的桌前,看着洗漱架道:“你把她們打發走了,誰服侍我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