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秦元塘有兩個兒子,長子秦紀二十七歲,次子秦律剛滿二十。
虎父無犬子,秦紀、秦律都生得儀表堂堂,且早已立了軍功在身,看氣度,頗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
陳廷鑒是真心賞識秦家這兩個年輕人。文官是通過科舉層層選拔./出來的,每年都那麼多好苗子等着讓朝廷遴選,可真正的大将卻難以通過幾場考試見分曉,雖然朝廷也設了武科舉,但自身功夫好的人未必能帶兵,平時熟讀兵法的人,真到了戰場可能就慌了,正如那句紙上談兵。
他特意讓秦家兄弟坐在秦元塘一側,離元祐帝以及他們五位閣老都很近。
交談間,陳廷鑒摸着長髯,笑着誇了秦家兄弟幾句。
結果他一誇,秦元塘便馬上回誇起陳敬宗來,說驸馬平定豫王造反時立下的戰功,他在薊州都聽說了!
陳廷鑒:……
他真的不需要秦元塘如此啊,好像他抛磚引玉非要擡舉自家老四似的!
如孫氏所說,陳廷鑒從記事起就一直被身邊的人誇贊,年輕的時候人人都誇贊他本身,後來他官位越來越高,同僚們不但誇他,連他的長子、三子也都要誇。這些陳廷鑒都習慣了,坦然處之,唯獨此時此刻,秦元塘一個堂堂戰神,那麼滔滔不絕地誇他那個才打過一次仗的毛頭小子,陳廷鑒控制不住地想替兒子臉熱,替自己臉熱!
也幸虧連續七天的舟車勞頓讓首輔大人的臉色變得比平時憔悴、黯淡一些,便是微紅也難以察覺。
秦元塘誇了一大串,自覺給足了首輔的面子,終于停了。
陳廷鑒擺擺手,一副“不提也罷”的無奈姿态,他真的不敢再謙虛,他怕他謙虛一句,秦元塘又誇老四十句。
元祐帝面帶微笑,慢條斯理地用着飯。
何清賢看看秦元塘,再看看陳廷鑒,突然笑道:“光聽你們這些空話,也難以分出兩家小将的伯仲,不如散席後叫他們比試比試,也讓我見識見識年輕人的好功夫?”
陳廷鑒、秦元塘同時朝他看來。
不等二人開口,元祐帝做主道:“朕也正有此意。”
說完,他看向離得稍遠幾席的陳敬宗:“驸馬,你可敢與秦家兄弟比試?”
陳敬宗正與旁邊的同僚飲酒,聞言放下酒碗,離席而起,直接看向并肩而座的秦家兄弟:“敢是敢,不過秦二公子太小了,我隻與秦大公子比。”
秦律面露不悅,他二十歲了,怎麼叫“太小”了?沒有男人喜歡聽别人這麼評價自己。
秦紀則站起來,朝陳敬宗拱拱手:“既如此,稍後還請驸馬賜教。”
陳敬宗回他一禮,得到元祐帝的首肯後,坐下繼續喝酒。
散席後,兩人的比試就成了衆人期待的重頭戲。
陳廷鑒用教訓的口吻對自家老四道:“你自負槍法不凡,今日也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秦元塘馬上道:“閣老此言差矣,犬子如何與驸馬比。”
陳廷鑒:……
說起來,他在京城,秦元塘不是在沿海就是在邊關,總之兩人多是書信往來,真正面對面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多。
書信裡秦元塘對他确實十分敬畏,自稱都是“門下犬馬”,每年還都要送點禮給他,一開始是金銀珠寶,被陳廷鑒退回去了還嚴厲批評了一番,秦元塘便改送一些比較稀罕的土特産。陳廷鑒也是聰明人,猜到秦元塘是想在朝堂上找個靠山,他若繼續拒收,秦元塘可能一門心思光琢磨站隊了,耽誤了軍務。
因此,陳廷鑒收了秦元塘的土特産,再三交待他安心練兵鞏固邊關,不要操心别的。
兩人就是這樣的交情,說深不深,說淺也不算淺,畢竟陳廷鑒也是十分欣賞秦元塘的。
就是見了面,秦元塘怎麼這般言行?着實讓他頭疼。
陳廷鑒暗暗看了何清賢一眼,說起來,他甯可天天與何清賢針鋒相對,也不想被秦元塘這麼捧着。
何清賢幸災樂禍地一邊摸胡子一邊看戲,誰讓陳廷鑒喜歡做首輔呢,被人吹捧,也是做首輔的好處之一嘛。
陳廷鑒沒接秦元塘的話,秦元塘就囑咐自家兒子,讓秦紀虛心觀摩驸馬的槍法。
秦紀神色謙恭:“是。”
陳敬宗卻是重重哼了一聲。
衆目睽睽,兒子如此失禮,陳廷鑒的火氣又上來了,要求秦紀:“你盡管拿出全部本事,讓他嘗嘗教訓才好。”
秦紀苦笑:“閣老太擡舉晚輩了。”
陳敬宗不耐煩道:“你到底是跟我切磋槍法,還是跟他切磋嘴皮子?”
陳廷鑒:……
陳敬宗已經轉身朝院子裡走去。
秦紀失笑,朝元祐帝行個禮,跟了上去。
元祐帝帶領衆人走到廊檐下。
陳敬宗、秦紀手裡都多了一杆普通士兵所用的木杆長./槍,兩人年紀相當身形相仿,隻是一個銳氣外溢,一個穩重内斂。
真打起來,陳敬宗自然想赢,秦紀有意給陳閣老面子,隻求輸得不要太明顯太快,有失秦家槍法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