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有一半的臉是遮在鬥篷下面。穿得也像是上世紀來客，寬松的大袍子，松松地紮了一根古琦的腰帶。怎麼看怎麼怪異，而且那半張露出來的臉也很沒有說服力。

　　他和哈維一樣，也是個三角眼，而且這眼神裡完全沒有偉光正可言。大概是身材高大，習慣了斜着眼睛往下看人。乍一看，就算是那麼小的眼睛裡，眼白也占了大半江山；再配上嘴角的一抹小老鼠胡子，有股子說不出的猥瑣和不可靠。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朝哈維伸出了一雙手。“走吧，你留這裡也沒什麼用，跟我去外面看看。”哈維掙紮了一會，腦子裡想的竟然完全不是這個人的來路，而是自己再換個場子賭，勝率能有多少。

　　與莊家對弈，能有多少勝率這個問題，亘古不變的謎題。

　　韭菜們都在一生好算計，我和莊家究竟誰比較聰明的迷夢中入蠱，又永遠在抄底抄到半山腰、股災毀所有、彩票全是套路的迷夢中清醒過來。人定勝天、努力一定有回報的奮鬥姿态完全不适用于資本市場。哈維失去了兩個手指頭的恥辱和不切實際的不服輸勁頭，讓他在賭場中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後像被清理垃圾一樣扔出來。

　　人類社會是不是用這種方式來進行自我清理和疊代更換的呢？有時候哈維會想。維持着整個族群向前不斷進步探索的究竟是什麼？是進取心還是虛榮心？

　　有些人或者天賦異禀，就想着解放全族類，往更高更遠更強的地方發展，這些人堪稱人類之光，哈維不知道這些人的七情六欲如何安放；而另外一些人，比如哈維自己，就隻是想要變得有錢，有錢了才能住上舒适的房子，配得上稱心的婚姻，才有人愛他。

　　那麼隻是要這些的他，就是族群需要清理的落後因子嗎？

　　還是說，你不能要太多。命運給你多少，你必須真心實意接住。用一輩子的辛苦勞作，換來下一代正大光明去宇宙中看看的機會？你隻能是工蜂，不要東張西望！

　　“喂，你想好了沒有？”從大袍子裡伸出來的手有點不耐煩了。雖然仍舊維持着伸出的姿勢，但是手掌向回握，感覺要捏成拳頭了。

　　“你這麼點耐心沒有，還想坑蒙拐騙呢？”哈維在語言上毫不落下風。

　　“就現在還逞能呢？”

　　“你瞧怎麼着，我還就偏……”哈維沒再往下說。

　　“……”對方手收回去了，垂在身體兩旁，但是腳仍舊沒動。

　　四周靜悄悄的。垃圾回收箱進化到直接連接着處理管道，但仍舊是臭烘烘的。老鼠和蟑螂從身邊快速掠過，停在遠處打量着這邊的動靜。遠處，一片燈火通明，歡聲笑語，賭坊特有的金色招牌幾十年如一日的光鮮燦爛，疊碼仔和妓女像是秃鹫一樣盤旋在賭場客人的四周。突然，不遠處響起了警報聲，是兩台無人警務巡邏機朝這裡飛來。

　　“小子，我沒時間等你了。”話音未落，大袍子朝巷子外走去。

　　“喂，你等等我！”哈維站起身，拍拍屁股，”我又沒說不走”，他小聲嘟囔了句，就快步跟上大袍子，不再回頭看富貴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