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的房間。
走地下通道一回來,她就迫不及待的讓小竹準備熱水,說她要沐浴。
之前,她已經沐浴過一次了,小竹覺得有些奇怪,但什麼都沒問,就通知外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将浴桶和熱水都擡進來。
小竹幫鳳卿卿将外衣脫下,又在水裡灑了好些花瓣,才下去了。
鳳卿卿光着身子進了浴桶,溫熱的水将她包圍起來,她卻還是覺得很冷,清澈見底的水,幹淨芬芳的花瓣,她卻還是覺得很髒,那是上一世在江州荒野裡的屍腐味和皿腥的臭味,讓她覺得即使重活一世,骨子裡都還殘留着那種惡臭和冰冷。
軒轅烨的那些話,仿佛又将她拉回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種無時無刻不想要一死得到解脫、卻又恨的連靈魂都不甘心的痛苦煎熬,逼的她幾乎發瘋。
猛地,她直接将自己沉入了水面以下,窒息的感覺,貼近死亡的感覺,讓她的恨,越發的濃重,讓她的感覺,越發清晰。
她心裡悲,心裡苦,壓抑已久的情緒無法得到釋放,像是閉上眼,自己仍身處于江州的荒野,天災三年,餓殍遍野,被扒皮抽筋的她,被殘忍的扔到最沒有希望的地方,眼前除了塵土,就是屍體,就是哀嚎,就是夫賣妻,就是易子而食(不忍吃自己的孩子,于是将别人的孩子換過來殘忍的吃掉),皿肉模糊的世界裡,看不到半點綠色,吃樹皮吃泥土吃腐爛的人、肉,最後意外抓住的那一隻瘦嶙嶙的老鼠,那麼惡心的東西,竟也成為人間珍貴的美味……
鳳卿卿想的越來越多,漸漸的入了魔,肺裡面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竟也像是無知無覺了。
她回到了自己死前的那一刻,胃很疼,心口處悶的呼吸不到一口幹淨的空氣,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卻無能為力了……
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摟住了她的腰。“嘩啦啦”的将她從水底撈起來,她猛地睜開眼,就對上一雙曾令她無比恐懼的眸子,“砰”的一聲,那些有關于上一世的魔障便被擊的粉碎,她想起來了,她重生了。
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軒轅墨宇對她,也沒有一見面就強取豪奪,她與他,相處愉快。
“洗澡都差點将自己憋死,你這女人,是有多笨!”瞧見鳳卿卿眼裡的迷茫,軒轅墨宇緊緊的抱住了她,就這麼一個瞬間,眼裡所有的情緒都藏了去,隻有溫熱的手掌,悄悄的挪到了鳳卿卿的腹部。
軒轅鳴說,上一世,她這裡,孕育過一個他和她的孩子,卻被軒轅鳴殘忍的打掉了,那時,她有多痛?有多恨?有多絕望和不甘?
重生,是什麼時候?
他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她的一反常态,是從那花嫁船上開始的,難怪她後來對葉秋桐改了态度,軒轅鳴到府裡面找她,她也沒有跟他走。
她确實想明白了,但不是因為對軒轅鳴死心,對他有了心思,而是明白了那樣的結局,于是用恨代替了歡喜,後來每每對軒轅鳴和江雨嫣、以及葉秋桐的不同,也都是源于此吧?
那麼,那件繡着情詩的寝衣,剛開始确實也不是做給他的,所以,她才送去尚書府一堆碎布,既警告了葉秋桐,也讓他無法查看那件衣裳的尺寸?
還有……
一步一步走到這裡來,軒轅墨宇是想明白這些問題的,要說不憤怒,自然是不可能的,未曾想他那般的在意鳳卿卿,竟被鳳卿卿瞞騙了,明知她隻是換了一種逃離他的方式,他卻還是信了她,但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給了,哪怕是她不願意他多親近她……
她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他?哪怕是那麼一絲一毫?
這麼一想,軒轅墨宇就恨不能馬上收回之前給鳳卿卿的自由和放肆,将她抓回自己的身邊,死死的鎖住。
可是又一轉念,想到她上一世死的那麼慘,想到她那麼絕望,那麼恨,想到自己時時刻刻将她鎖在了身邊,卻仍是沒能保護好她,讓她死不瞑目,他的心,就像是被千千萬萬根尖銳的針在不斷的紮刺一般,痛的他無法呼吸。
她如今小心翼翼的改變了與他相處的方式,也是因着上一世,他讓她害怕了吧?
或許,在她的心裡,他也是傷她至深的人,隻不過她如今勢弱,想要對付軒轅鳴那些人,就不能反抗她,所以她才向他示好,才與他周旋,才努力的想要改善與他之間的關系?
如是,他該如何對待她?
他不知道的那一世,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第一次,軒轅墨宇不知該怎麼選擇。
“你,子瀾……你怎麼來了?你……放開我。”
從軒轅墨宇身上傳來的淡淡竹香進入了鳳卿卿的鼻端,男人抱着她的雙臂不斷的收緊,将她的身體都勒疼了,她這才徹底的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可是不挂一絲的被他摟在懷裡的,趕緊伸手,試圖推開他。
軒轅墨宇也沒勉強鳳卿卿,聽到她說的話,就放了手。
她馬上“撲通”一聲,将身體藏在了水中,隻留下一個腦袋在上面,臉上浮起羞澀的绯紅,眼裡卻滿是驚慌“我……我不是讓軒轅烨跟你說,我要歇息了,讓你明日再來找我嗎?”
“我若不來,你便憋死了這水裡了,你可知道?”軒轅墨宇将雙手撐在浴桶上,身體往前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我……我想……你……”别問了。
“想我?”軒轅墨宇眸眼一眯“想我還不許我過來找你?”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鳳卿卿慌忙解釋,卻又一時找不到好的說辭,隻能悶悶的說“算了,你願意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吧!我現在在洗澡,你可不可以出去等我一下下?”
被他這麼一吓,前世裡的那些生生死死,悲痛哀傷,似乎又遠去了。
“你弄了本王一身的水,卻讓本王就這麼出去?”軒轅墨宇不肯走。
鳳卿卿看了看他的衣服,果然已經濕了,那寬大的廣袖,更是在大量的滴水。
“那……你也趕緊回去沐浴?”
“不必你,本王和你一起洗就行了。”軒轅墨宇的話音沒落,身上的外袍已經被他脫掉了,手上的動作沒停,繼續脫中衣,裡衣。
“停!我已經洗好了,”鳳卿卿忙說,甚至都不顧及自己還光着就往下爬,一邊爬一邊說“再說我洗了這個水也已經髒了,你不是愛幹淨嗎?我穿好衣服吩咐下面的人重新給你準備熱水?”
因為過于慌亂,鳳卿卿并沒有看見地上的水漬,一腳踩上去,直接打滑,朝着地面就撲了過去!
她“啊”的一聲,猛地閉上了眼睛,想想自己的身體和地面結結實實的接觸,不僅疼,還……無比的尴尬!
手腕卻被軒轅墨宇抓住,往他的懷裡一帶,于是,鳳卿卿就撲進了軒轅墨宇的懷裡。
他的裡衣已經散開,露出兇前大片大片光潔的肌膚,她的身子剛好滾過去,兇貼過去,臉也貼過去……真正的肌膚相親!
“啊啊啊!”她一雙手都抱住了他強有力的手臂,發出一陣尖叫聲。
許是聲音委實尖銳洪亮了,門外的人都聽清了,小竹一腳就将門踹開了沖進來“郡主,郡主發生何事了!”
就在她沖進來的一瞬間,軒轅墨宇已經撈起自己的外袍将鳳卿卿包了個嚴嚴實實。
他背對着小竹,陰冷冷的呵斥“滾出去!”
就算是個女人,也不能瞧見他的卿卿。
小竹吓的身體一抖,見自家的主子也沒有再求救的意思,忙說了一聲“是”,利落的出去了。
鳳卿卿将頭埋下,覺得自己已經沒臉了。
軒轅墨宇這一次倒是沒有繼續的捉弄她,确定小竹已經退出去,并且将門關好後,他才解開自己的外袍,将鳳卿卿重新放入了浴桶中,并溫和的說道“你再泡一會兒,我去給你拿換洗的衣裳,莫要心慌,我與你,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怕什麼羞?”
說完,他果真大步朝着内室的衣櫃走去。
便是有前世又如何,今生她還在他的身邊,且,她已經不喜歡軒轅鳴了,是打算和他成親的,如是,他便再大方一回,上輩子的事情,不與她計較。
但,上輩子的仇,今生還是要報的!
軒轅鳴,江雨嫣那些人,竟敢害他的妻子和孩子?果然給他們那麼一點的教訓,是太輕巧了些!
鳳卿卿坐在浴桶裡,瞧着軒轅墨宇就隻穿了一件裡衣,背影高大,雙臂完好。
她想起軒轅烨說,他在戰場上被斷了一條手臂,那戰場,原是她騙他去的。
――忘了問了,他斷的是左臂還是右臂。
――卻原來,就算她被全天下的抛棄,仍有一人,将她看的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會因為她的慘死,就拿整個天下陪葬!
“子瀾!”她忽然喊住他“剛剛,我是真的有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