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院,治療室。
王茜身着白大褂,坐在一方帶滑輪的圓凳上,将雪亮的銀針刺入喬安安頭頂穴位。
喬安安蓋着薄毯,側躺在病床上。
一閉眼,一滴清淚順着她消瘦的臉頰滑落。
王茜看在眼裡,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蹙。
她抽了紙巾,送到喬安安的臉頰邊。
隻輕輕一動作,喬安安就反應過來。
她摸索着将紙巾接過去,聲音低沉:“謝謝教授!抱歉,讓您見笑了。”
“沒事。”王茜聲音溫柔平和:“任何治療,醫生的手段是一部分,病人自己的心情也很重要。喬小姐,如果你想盡快恢複,就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喬安安吸了吸鼻子:“恩,我知道。隻是我躺在這裡,總會忍不住想起阿越。想到他還沒有轉醒的迹象,我心裡就覺得難受,比讓我放棄他、祝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還要難受。”
她說到這裡,似想起什麼,連忙改口:“抱歉,那不是别人,是您的女兒。”
王茜輕笑:“沒關系。秦斯越有你這樣真心心疼他的朋友,是他的福氣。”
“朋友?”
喬安安輕聲重複,苦澀地勾唇:“是,在阿越心裡,我一直就隻是他的朋友。”
不管是六年前,還是這六年的陪伴……
他對她,從來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王茜替她施好最後一根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十五分鐘之後才可以取針,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喬安安知道,這是王教授想幫忙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循着聲音的方向欣然淺笑,溫柔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柔和的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簾落在喬安安臉上,照出她年輕姣好的面容。
王茜看着她,眸光漸漸幽遠。
“我出生在中醫世家,祖上是清宮禦醫,父輩也是亂世中有名的中醫。我從出生,看到的就是數不清的藥草和病人。每個病人在面對我和家人時,眼神中都充滿了恭敬和期盼。
“他們敬畏我們的醫術,期盼我們能治好他們身上的傷患疾病。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會盡如人意。我看過太多生老病死,連夢裡都是草藥的味道和病人的氣息。
“在父母的強壓下我不得不學習醫術,但我發誓未來的另一半絕對不能是學醫的。我不想往後的日子裡隻有草藥和病人的氣息,我想有書香、花香、甚至茶香……”
喬安安神色微詫:“如果我記錯,您先生跟您一樣,是中醫界的泰鬥啊!”
王茜淺笑:“是啊,所以人生的際遇,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喬安安不再說話。
她知道,真正的故事應該從這裡開始。
王茜18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筆友,大學教授、詩人。
他寫給她的信散發着淡淡的茶香,字裡行間是斐然的文采和濃濃的書卷氣。
她忍不住和他想見,兩人一見傾心。
但詩人說:大丈夫應該先立業後成家。
于是,她就等!
從18歲到28歲,從28歲等到38歲,整整二十年。
她整整陪伴在他身邊二十年!
突然有一天,詩人告訴她,他要結婚了,但新娘不是她。
他遇到了那個隻一眼,就讓他想娶回家的女人!
“我質問他,既然不想娶我,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你知道他怎麼回答我的嗎?”
喬安安輕輕搖頭。
王茜自嘲地輕笑:“他說他都是為了我好,他怕我接受不了!我問他為什麼現在又說了?他說我活到這把年紀,應該通透了,能夠接受了。”
喬安安捏緊拳頭:“他根本就是在撒謊,他就是個渣男!”
“是啊,他根本就是處心積慮在騙我。可那個時候的我多傻啊,明知道是自己遇人不淑,卻還是自暴自棄,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王茜說着,唇角勾起,緩緩綻出一抹笑意:“我差點死掉,但幸好遇到了我先生。”
喬安安臉上燃起八卦之火:“讓我猜猜,都說醫者不能自醫,他是您的醫生嗎?”
王茜笑起來:“算是吧!我不想理他,可他非要追着給我治病、治着治着我們就變成了一家人。”
嫌棄又親昵的語氣,宛如情窦初開的二八少女。
喬安安彎眸,跟着笑了起來。
即便眼睛看不見,她也能感覺到王教授身上那種發自内心的輕松和歡喜。
這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攜手一生,安穩幸福!
“王教授,我真羨慕您!您和蘇教授将來也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王茜看了看時間,溫和道:“好孩子,不止我們,你将來也會很幸福很幸福的!你這麼溫柔大方,聰明漂亮,還有很多機會和時間可以去遇到那個真正屬于你的另一半。
“雖然我們隻見過幾面,但相由心生,你跟我們楠楠一樣,都是外表強勢,但内心柔軟善良的好姑娘。你相信我,打開你給自己的枷鎖,多看看身邊的人。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子,一定會有很多很多人追求……”
“可我不喜歡那些舔狗!”喬安安抿唇,臉上流露出幾分名門千金的小傲嬌:“他們對我好,十有八九都是看重我的家世人脈,我不喜歡。”
“那另外十之一二呢?你不用心感受,怎麼能把他們找出來呢?”王茜臉上挂着慈愛的笑,循循善誘:“到底是舔狗還是真心喜歡你的小忠犬,你不是也要接觸過才知道嗎?”
喬安安一怔,旋即暢快地笑起來:“教授,沒想到您這麼幽默,還知道小忠犬呢!”
“那當然!我活到這把年紀,遇到的病人自己都數不清了。不與時俱進,怎麼跟你們相處?”王茜聲音微頓:“但你知道我這麼多年遇到的病人,什麼類型的最多嗎?”
喬安安想了想:“罹患疑難雜症的?畢竟您和蘇教授可是神醫,來找你們的肯定都是情況特别嚴重的。”
王茜搖頭,銀灰色的白發微顫:“不,其實真正的絕症并不多。很多都是表征嚴重,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心理問題導緻的并發症……特别是現在的年輕人。”
“啊?”喬安安詫異的瞪了瞪眼睛。
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