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我…認!”秦朗低着頭沉默多時,最終還是苦笑的點了點頭。
蘇傾慕說的有道理,即便自己想要反駁,卻也沒有反駁的道理。
他或許真的如蘇傾慕所說的這般,将自己童年的遭遇,怪罪了秦家。
可秦家也的确是覆滅之後,早已經日薄西山,自己又能得到秦家多少幫助那?
“最後一點,我不為,又是怎麼個說法?”秦朗滿臉笑意的望着蘇傾慕,昔日的她給自己感覺就是性格恬淡,并不會多管無用之事。
這一刻蘇傾慕的兩個認不認,算是讓秦朗見識到了這個女強人的厲害之處。
那麼這個不為,又是怎麼回事,秦朗也是期待。
蘇傾慕眉頭一挑,就要繼續出聲,卻聽院門口傳來蒼老的聲音。
“這一點,我來說吧。”
“老爺?”秦朗看到從院内走出來的秦鳳年,臉色微微一變,連忙走上前去。
這時的秦鳳年滿臉都是疲倦之色,略帶着絲絲的蒼白,雙眼滿是紅皿絲,後背也有些佝偻着。
這才離開多久?老爺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秦朗看的有些心疼,作為秦鳳橋的鐵杆支持者,秦鳳橋的親弟弟,秦鳳年可以說是秦朗在秦家裡面,少有尊重的老人。
如今看到這位老人這般樣子,自然心中難受。
秦鳳年見秦朗想要過來攙扶自己,卻固執的推開了秦朗的手臂,仰着頭對秦朗便沉聲說道:“這丫頭方才說的你不為,意思很簡單,那就是你明知道你爺爺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秦家随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可你依舊無動于衷,隻用一個秦家和我無關的蹩腳理由,将這一切掩蓋過去。”
“你不為,是因為你心裡面從未對秦家有過半點的歸屬感,敬畏感,你不懂秦家當年的輝煌,更不懂你爺爺為何就算是死都要複興秦家。”
“你一點都不懂,你隻揪着心裡面的那點不甘心,鑽了牛角尖。”
“你爺爺從未怪罪你,他自知對你有愧,在你十六歲之時便離開了你。”
“可你親生父母到今日都在尋找覆滅秦家的仇敵,你爺爺七十多歲的年紀,依舊想着複仇。”
“縱然是你眼裡面瞧不起的那幾個族老,他們再差勁也都時刻承認秦家人的身份。”
“就算是此時此刻秦家陷入巨大的危機,随時有可能覆滅,那幾位族老也并沒有提出投降之意。”
“相對于他們,你秦朗,不為。”
“這一點,你認還是不認?”
秦鳳年說到最後幾乎是喊破了喉嚨,朝着秦朗咆哮出聲,渾身都在顫抖着。
蘇傾慕見到老人随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的風險,連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老人。
秦鳳年朝着蘇傾慕笑着點了點頭,對于這個孫媳婦,他自己是非常滿意的,也聽過二哥秦鳳橋提過無數次,孫媳婦的優秀,隻是如今不得見而已。
如今秦朗終于帶着蘇傾慕回到了秦家,也算是有心吧,可秦朗做的還不夠,遠遠不夠。
秦朗臉色凝重的低着頭沉默不語,心裡面滋味難言,複雜又多了一絲絲的惱怒。
我不為?我不義?我不孝?
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難道這麼多年,我所堅守的都是錯的嗎?
就連蘇傾慕都劈頭蓋臉的訓斥自己一頓,别人的話秦朗可以完全不在意,就當他們是放屁。
唯獨蘇傾慕的話,他不得不考慮。
并且蘇傾慕說的如此有道理,讓他更是半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他很想找出一個邏輯上的漏洞,讓自己的心受到半點的寬慰。
可自己這樣的想法,豈不正如同蘇傾慕所說的那樣,心裡面的不甘作祟罷了。
自己隻是逃避,逃避秦家,逃避和秦家有關系的一切。
因為童年的遭遇,因為少年時期的磨難,因為沒有見過親生父母的落寞,讓他秦朗心中的仇怨都發洩到了秦家身上。
可秦家何其無辜?
被神秘的勢力滅了之後,還要哄着你秦朗嗎?
秦朗目光極其深沉的望着秦家所在的村子,破落的房子,難以去形容的景象。
除了這個老宅子還算那麼回事之外,幾乎沒有半點可以值得肯定的地方。
再看秦鳳年老爺子身上穿的黑色唐裝大褂,都極為的破舊,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以至于黑色都快洗成了灰色。
“我帶你們兩個去看個人。”
“看了之後,秦朗,你就都明白了。”
秦鳳年望着秦朗此刻的糾結臉色,心裡也有些難受,隻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須下猛藥,讓秦朗實實在在的明白,他早就和秦家密不可分了。
秦家早晚就是他秦朗的,他也必将承擔秦家的複仇大任,這是逃不掉的家族重任。
逃避一時,還有他爺爺秦鳳橋用佝偻的肩膀扛着,可秦鳳橋一旦死去之後那?誰能為秦家扛着?
秦朗的逃避,某種程度而言,就是懦夫。
縱然他的理由說的天花亂墜,可終究敵不過家族仇恨。
秦鳳年拄着拐杖,在蘇傾慕的攙扶下,緩緩朝着村子後面的大山走去。
秦朗猶豫一二,最終還是默默的跟在了秦鳳年的身邊,想要去攙扶這位老頭,卻依舊被秦鳳年倔強的推開。
似乎就是賭氣一般,甯可讓蘇傾慕扶着他,也不讓秦朗扶他。
這一刻他隻把秦朗當孫子,當晚輩,沒有把秦朗當什麼什麼戰神,所謂的少主。
秦朗苦笑一聲,默默的跟在後面。
這個老頭的倔強,完全與爺爺秦鳳橋是同根而生的,果然是一奶同胞。
再想到他的大爺爺秦鳳山,光是他的傳說就能寫成一本書,那又該是何等的人物?何等的英姿?
能夠讓師父靈武霄這般人物,再提及大爺爺秦鳳山的時候,都目露敬佩神色,可見一斑。
想當初若是大爺爺不死的話,秦家是否還會出現滅門慘禍?
秦朗莫名的心裡面多了一個這樣的念頭,随即搖了搖頭,揮出腦海中。
想當初這三個字的僞命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秦鳳年走的很慢,即便他也是古武者,更是練氣九重的境界。
可在這一刻,這位老頭兒依舊走的很慢。
足足走了半個小時,這才來到後面大山的山腳下。
秦朗遠遠的望去,就看到山腳下,砌起一個很高的墳,四周都用石頭堆起來,裡面則是用上等的白石粉夯實。
在墳前有一個高達兩米高的墓碑,墓碑上面刻着兩行字,以及一張老舊的黑白相片。
“這是?”秦朗心裡不知為何,莫名的疼了一下,總覺得這墳裡埋着的人,與自己有深深的聯系。
秦鳳年緩緩轉過身,眼中落寞與黯然,語氣極其低沉的吐出三個字。
“你母親!”
秦朗臉色唰的一下就慘白一片,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蘇傾慕被秦朗的狀态吓了一跳,就要上前,卻被秦鳳年抓住了手腕。
“丫頭,不用過去。”
“讓他自己好好的想一想,該怎麼面對秦家。”
“你陪着我去那邊,那邊還有幾十個為秦家複仇而獻出生命的秦家人,我們拜祭他們一番。”
秦鳳年指了指東邊的山腳下,那邊隐約能夠看到幾十座墳墓,矗立在那,即便數目多,可依舊透着一股孤寂。
蘇傾慕滿臉擔憂的望着秦朗,卻還是沒說什麼,而是扶着秦鳳年走過去。
秦朗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更不知道腦子裡面到底想着什麼,他隻是這般的站着,站在墳墓前,硬是一句話沒說。
隻是眼睛卻疼的難受,淚水被他強忍着,最終還是流了出來。
這一流出眼淚,便徹底擋不住。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爺爺不是說,他們都在外面尋仇嗎?怎麼會…”
秦朗臉色極其慘白,四肢都在顫抖,卻一步步的極其生硬的朝着墳墓走去,這般走路像個剛蹒跚學步的嬰兒。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秦朗終于來到了墳墓前,望着距離自己不足半米的高大墓碑,上面的那張灰白照片讓秦朗情緒再次崩潰。
這是他第一次見過自己親生母親的樣子,從出生到現在,他就沒有見過親生母親。
照片上那個穿着一條長裙子的女生,梳着兩隻大辮子,羞澀的聞着玫瑰花,樣子隻有十八歲的樣子,笑容極為的開朗快樂。
這是自己母親還未出嫁之前的照片?
秦朗捂着兇口,盡量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再看着墳墓上面雕刻的字。
“辛醜年五月初三,下午兩點五十分,秦家大房次子媳婦姬若蘭,遇刺身亡!”
“終年29歲!”
“呵呵,二十九歲…”
“哈哈哈哈,二十九歲^…”
“騙人,真能騙人。”
“騙人!!!啊啊啊!!”
秦朗瘋狂的捶打着地面,仰頭咆哮,哭聲與喊聲摻雜在一起,聽着令人心碎。
二十九歲,也就是說在我童年之時,親娘就已經死了對嗎?
“呵呵呵,不可能的!”
“娘…嗚嗚嗚!”
哪怕面對死亡,面對萬千仇敵,從未哭過的他,這一刻哭的連個小孩子都不如,心底的那一份沒人觸碰的柔軟。
在這一刻被撕碎,被撕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