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施盤腿坐在冰碑旁邊,手裡揣着厚重的竹簡,一個字一個字推敲查看了起來,同樣古樸的文字,大眼看去,也就是古老的文字罷了,可要是盯着一個字越久,越會發現古文字的大文明,大威力。
因為隻是想知道冰碑上的文字到底是什麼,第一次查看時,她隻是草草浏覽,根據燕族曆代的注解,才算是識得了古文字。
知道了那兩字是溺水,也就知道了這冰洋原本的名字了。
溺水,溺水,是說什麼東西也承不住,會沉下去麼?那該如何去雷神島?
車施有些糾結,對這所謂的溺水已經是毫無辦法了,可又不甘心生命的脆弱,不甘心隻差一步她就能解了綿骨噬魂,卻偏偏被這溺水所阻。
每日裡,望着這平靜的像鏡子一樣的溺水,她才發現,這溺水不論怎麼攪合,都泛不起一絲波瀾,很是詭異。
第五天,車施發現冰碑的第五天,帶着溺水二字的冰碑消失了。她眼睜睜的看着這冰靈剔透的東西慢慢的縮向冰地之下,直到全部被冰層淹沒。
剛開始的驚訝之後,車施靜靜的垂眸,看着那玩意從眼前消失,歎了口氣,心裡止不住歎道:怪不得,怪不得。
之後,冰碑再沒有出現過了。而車施一直坐在原處,時而查看一下水面,時而埋頭學習一下那古字。
三年,一晃而過。
綿骨噬魂之毒發作頻率越來越高,車施第一次扛過去後,後來的幾次都容易多了,但是,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什麼時候就會沉迷于疼痛,不再醒來。
古文字參照燕族的注解已經全部識得了,現在她習慣了閉着眼,身體按着心法運轉靈氣,識海裡卻描畫着古文字,每一個字都要寫上好久好久,一筆一劃,慢慢的,從不急迫,從中體悟世事萬物的由來,感悟創造的美妙。
一個字不管寫上多少次,下一次都會收獲不一樣的新鮮體會。
打坐之餘,車施對自己和槟榔的口糧一直是保持永遠滿倉,這種時刻保持下一秒挨饑荒的警惕是必須的,古人雲:居安思危。
她一直深以為然。
一動不動的溺水冰畔,一個與天地融為一體的身子穩穩地端坐着,凜冽刺骨的寒風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割裂着她。
三年間,不知道爛了幾百件堪稱法器的獸皮毛了,隔幾天就要換一件,這越北的地方越寒冷。
忽然,閉目沉思的人睜開了雙眼,在寒風中習慣眯着的眼眸微微擡起,似有流光劃過,再看卻是沉靜如幽潭。
神識掃過,皮毛之下的臉色有些凝重,又隐隐透出幾分激動來。
有動靜,來自水面上的動靜。
三年了,這溺水堪比傳聞中的死水,一點動靜都沒有,現在可盼來了。
不過,那上面的人卻似乎不妙啊,有屬于高階修士的氣息,可她神識掃過時,卻看到兩個重傷的人,連她一個練氣期的修士的神識都沒有發現。看來此二人,傷的不是一般的重。
車施靜靜的等着,足足兩個時辰,那載着兩人的東西才靠岸。兩個人依舊閉着眼睛歪倒着,她猶豫了一下,看到其中一人的面貌時,才上前查看。
這是一片巨大的碧綠色葉子,沒有像以往的東西,遇到溺水就沉,而是真正的漂浮在水面上,就像一抹浮萍。
她将兩人從那葉子上扶下來,喂了幾顆她自制的肉丸子和皿丸子,畢竟她一個練氣期的小小修士,哪裡來的高階靈丹妙藥。況且,也不敢私自查看兩人的傷勢,沒有一定的信任,修士們之間不會胡亂查看對方的身體。
才給這個面熟一點的人喂完手裡的丸子,車施一不小心看到他蹙了蹙眉,當真有些西子捧心的感覺,心裡歎道:美人,又見美人!
這個美人卻是個認識的,确切的說,車施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她。這人就是意榮軒的主家――祖狄之。
依舊是一身鮮綠的孔雀裝,雖然很稱他,也很貴氣,但車施怎看怎麼騷包。眼睛盯着人家的長睫毛看了半響,輕輕地呼了口氣,這氣才将将呼出,就見那睫毛向上挪去,那整個眼睛就翻開了,漂亮的丹鳳眼,微垂的眸子,将醒未醒,朦胧中一絲清明愈來愈亮。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車施在震撼中,一呼出的氣,要收不收,就這麼卡在了喉嚨。于是,祖狄之滿眼警惕的睜開眼時,就看到一個貌似巨猿熊的小妖獸對着他直咳嗽,那和人沒什麼區别的爪子還有闆有眼的撫着兇口,等他看清楚那水汪汪的黑色眸子,才曉得是個人,神識一掃,練氣期?!
這麼低的修為跑這裡做什麼,不是找死麼。
他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去看身邊比他傷得更重的胡老,立馬掏出一粒歸元丹來。
胡老從上靈界就一直陪伴着他,不論他是準家主繼承人,還是現在被逼到岵汨界的落魄人,他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對他教導有方,不是父親勝似父親,不是師傅更比師傅。
這次冒險入雷神島也要非得陪着,也幸好有他,若不然,此次雷神島一行,他絕對出不來。
胡老現在身上的傷勢這麼重,也是替他擋的,這份情義他祖狄之此生都銘記在心。
車施将氣理順,不再口水亂噴了,才稍稍退後一步,不敢再放肆打量了。她回頭看了一眼載了兩人歸來的碧綠葉子,已經開始下沉了。
她等那祖狄之轉過頭來時,連忙伏下身子,恭敬地說道:“打擾前輩,小人欲渡此水,卻無法可循,見前輩乘一葉而來,想是真有法子,還望前輩告知!”
祖狄之淡淡的煙眉再度皺了皺,他不耐煩的道:“我為何要相告?”
車施一噎,沉沉氣,才穩穩地說道:“前輩見諒,小人适才見到兩位重傷,便喂了幾個丸子,現下看着前輩已是大好,心下倍感欣慰。這才沖動之下鬥膽一問,還望前輩莫要怪罪!”
說完,就一動不動的全身緊緊地貼在冰冷的地面上,氣氛一時間凝固了。
這是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祖狄之本來不耐煩的神色消失不見,那臉一沉,直直的盯着貼在冰地上的小小練氣期修士。
眨了眨眼,他平靜的問道:“那丸子莫非是毒藥?”
車施沉悶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前輩錯矣,怎可是毒藥?隻是小人些許烤肉丸子而已!”
祖狄之舌尖微動,似乎真有烤肉的味道,臉上依舊平靜如溺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是毒藥,那你就是想挾恩?”
那最後一個音調拉的長長的,似乎氤氲了什麼。
車施抖了抖,有些後悔和高階修士玩腦筋,嘴裡卻不緊不慢的道:“前輩見諒,小人隻願渡水!”
砰!
話落,車施就被一股掌風扇向後面,足有三丈之遠,才重重的摔倒在冰面上。
一口鮮皿噴出!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高階修士打殺她這種練氣期的,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而她除了無能為力,就隻有無能為力。
厚重的皮毛衣下,車施十指掐進掌心裡,那股自虐讓她慢慢冷靜下來,不要緊張,不要急。内附一陣陣錐痛傳來,不用查看,她都知道,五髒六腑已是一片狼藉。
簌簌一陣,車施慢騰騰的轉過身來望向祖狄之,依舊低矮到塵埃裡般低低的對他伏着身子。
祖狄之本就很煩躁不爽的心情,看到車施這種姿态卻突地笑了出來。
無聲地笑,笑的有些悲涼。
旁邊的老者剛剛睜開眼,就見到他最尊敬的小主如此模樣,也是悲從中來,一口郁積的心口皿就“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祖狄之轉身看到胡老的樣子,那怪異的笑終于慢慢地消失了。
他沉默的低下頭,不言不語。
場面一時安靜無比,車施一會兒後悔,一會兒忐忑,漸漸地卻生出了幾分視死如歸,反正都是死,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毒死,沒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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