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宿舍林奇就看見巴尼盤着腿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過林奇不會主動去問,他忍不住了自己會開口說的。
因為如果你主動去問的話,他能滔滔不絕地說一堆廢話。
“啊”林齊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拿起桌子上的食物往嘴裡塞,雖然幹巴巴的不怎麼好吃,但好歹能填飽肚子。
一大早起來忙活了這麼久,又累又餓。
“啊……”
他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現在還有些困。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這麼容易犯困?
感覺肚子充實了不少的林奇爬回了自己的床,準備睡覺了。
“林奇啊!”
一邊的巴尼看林奇沒有理會他的意思,終于還是忍不住先開口。
“嗯。”躺在床上的林奇閉着眼睛,裝出一副很困的樣子,希望能讓巴尼長話短說。
“你以前看我這樣還會關心我的,最近怎麼不理我了?”
果然還是廢話。林奇幹脆把身子側了過去,背對着巴尼。
“林奇。”
……
“林奇你知道我被分到哪裡去了嗎?”
“不知道。”
“我被老頭趕到常規守備團去了!那個老頭說這次天賦不好的人很多,我不能留在學院當寄生蟲!還說我沒有理想!”
“哦。”
“林奇你知道寄生蟲是什麼嗎?”
“就是以前在你身上爬來爬去的那些小東西,跳蚤。”
“哦。林奇你真厲害,什麼都知道呢。”
這句話林奇已經聽不少人說過不少遍了,不過被巴尼這麼一折騰,林奇覺得自己不是那麼迫切的想睡覺了。
“你之前說你不是要回去接家人嗎?怎麼還沒有走?”
“我跟塔羅說好一起走,我們在一個地方,不過我得先等他那邊的事情忙活完,”說到這裡巴尼一臉羨慕的表情:“塔羅的天賦是什麼我不知道,但他最後還是到符咒研究所去了,羨慕啊!”
内環區的孩子與外環區的在一些觀念上有着比較大的不同,内環的想方設法往偏向戰鬥的團體機構走,而外環的一般都想一直混下去,能不打就不打,能往内環走絕不回外環。
這一點林奇其實是理解的,畢竟在外環待久了見識到内環的生活,沒有人願意再冒着生命危險去外環受苦。
“說起來,林奇,你為什麼想去衛隊啊?難道是為了去跟着洛羽姐姐嗎?好好活着不好嗎?”
林奇翻回身子,看着天花闆,深吸了一口氣。
“巴尼。”
“額,咋了?”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黑霧會消散?有沒有想過黑霧消散了之後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巴尼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在他的眼中,黑霧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就像是空氣的存在一樣自然,雖然有在學院的一年中被科普了一番,知道了什麼是白天,什麼是夜晚,知道了與腳下地面相對着的是天空,在夜晚天空上還有星星點綴。
雖然感歎于原本世界的豐富多彩,但他并不能想象得到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樣子。在習慣了黑色之後,藍色的天空可能對他來說更加不可思議。
“我……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啊。”林奇坐了起來,看着巴尼的眼睛,雖然面部還是和平常一樣沒有表情,但在巴尼看來卻格外懾人:“所以我要變強,要去衛隊,在足夠強了之後再去城外探索,總比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好。”
巴尼張大嘴巴,看着林奇,一時失聲。
我朝一個小屁孩說這些幹什麼。林奇自嘲,又軟綿綿的躺倒在床,巨大的困意席卷而來。
“林奇,你,你是想讓黑霧消失?想拯救世界?”
過了好一會巴尼才開口,他臉上的雀斑因為他激動地漲紅的臉顯得更加顯眼了。
小孩子都喜歡做拯救世界的夢啊。林奇感慨着。
“拯救世界這個套路有點老套吧,不好說,我也懶得做啊。”
什麼?巴尼茫然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奇,明明每一個字的意思都懂,可連起來之後怎麼就不太懂了呢?
“林奇?你剛剛說什麼?”
林奇沒有回答,悠長的呼吸聲隐約可聞,是睡着了嗎?
這時在門外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巴尼!巴尼!趕緊回去啦!我這邊搞定了!”
是塔羅在叫他。
巴尼撓了撓腦袋,把剛剛之前的對話抛在了腦後,一口氣跳下床,去找自己的小夥伴了,後面還有一串事情要忙呢。
屋子裡林奇沉沉的睡着。
皇城中央。
這一回永恒之火的高台上站着不少人,他們圍着火焰,摸摸站立着。
萊斯利・克裡斯蒂安,皇族的領袖,站在離火焰最近的地方,穿着火紅色華麗的袍子,身後站着不少同樣身穿紅袍的人。
查爾莫當然也在場,他不同于一貫笑眯眯的神色,這一次他臉色非常嚴肅,在他身邊同樣站着不少人,之前的制藥老頭,珀西女士,都在其中,其身後站着的就是這一屆的小繼火者。
除了克裡斯蒂安們,所有人都穿着之前守夜人們統一的服飾,長袍兜帽。
肯沃站在小家夥們中間,拼命壓抑住自己興奮的臉色,他接着兜帽的掩護悄悄四處張望着。
在這裡,克裡斯蒂安的第十三任領袖,也就是上一任皇族的領袖,萊斯利的爺爺,奧杜爾,将要進行回歸儀式。
他想起之前萊爾,也就是那個紅發青年,對他們說的話:
“等會呢,你們會跟我去永恒之火焰的祭祀台,去那裡參加十三世陛下的回歸儀式。”
萊爾看着一些孩子們臉上壓抑不住的驚喜神色,自進來時始終冰冷的臉上也多了些笑意:“這确實值得驕傲與榮耀,你們的運氣很好,剛好能趕上這件事情。不過,一定不能在那裡發出任何聲音,知道嗎?”
“我不知道應該給你們強調多少遍,但在路上我會一遍遍給你們強調,絕對不能出聲,尤其是外環的,知道嗎?”
絕對不能出聲,絕對遵守紀律,我當然清楚,我爺爺也在這裡,破壞規矩回去就要倒大黴。肯沃理所當然的想着。
奧杜爾陛下現在在哪呢?肯沃睜大眼睛四處尋找着。
然後他看到原本站着不動的萊斯利突然向台階的方向走了過去,他身後的人們紛紛為他讓出一道足以讓他通過的空隙。
肯沃順着空隙看了過去,台階那裡站着一個身着紅袍,垂垂老矣的老人。
萊斯利在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單膝跪了下去,将自己的右手撫于兇前。
接着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這是面見皇族最高領袖時在某種特殊場合所使用的禮節,肯沃想起他的禮儀老師教授這個動作時的說明。
我也有使用這個禮節的一天。他興奮地想着。
老人顫顫巍巍的扶起自己的孫子,遲緩又吃力的動作讓人無法相信他曾經是皇城的三首席之一。
接着查爾莫一行人先行起立,所有人又跟着他們站起。
奧杜爾緩慢向着火焰的方向前進着,他的皮膚通紅,就像一隻被煮熟的大蝦。
萊斯利在他一側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亦步亦趨的跟随。他的兩條胳膊,就是剛剛被自己爺爺手觸碰的地方,衣服像是被煙頭燙過一樣被燒出幾個大洞,那裡的皮膚也有些發紅――如果剛剛與之接觸的是一個普通人,立刻就會被燙傷。
奧杜爾始終盯着高台中央的火焰。
“萊斯利,我的孩子。”聲音很低沉。
“是。”
“你有沒有看到剛才行禮的人,有好幾個動作都做錯了。”
說着奧杜爾低聲笑了幾聲,嘴裡吐出因高溫而産生的白色蒸汽。
“是。後面會讓他們糾正的。”
“不要這麼低沉,孩子,這裡可不是什麼悲痛的場合,我們身為火焰之後裔,能夠回歸于火焰都應該是極其榮耀的事情,對繼火者來說亦是如此,你應該記住。”
老人的嗓音變得極其沙啞。
“是的。”
“好了,你就停在這裡吧。”
萊斯利停在靠近火焰的地方,看着自己的爺爺,上一任皇族領袖徑自向火焰走去。
奧杜爾停在離火焰僅有一指之隔的地方,艱難的跪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他的皮膚越發通紅,衣服也因高溫而逐漸變得發皺。
他花白的頭發逐漸變回了紅色,就像他面前火焰的顔色一樣。
接着他的頭發開始燃燒了起來。
“咳……”
奧杜爾面帶痛苦的張開嘴,低聲吟唱起皇族對火焰,對自己祖先的贊美詩。
就像是得到了指示一樣,所有紅袍都開始低聲吟唱了起來。
可奧杜爾沒有堅持多久,就放棄了自己跪坐的姿勢,痛苦的倒地翻滾了起來,不僅僅是頭發,他身上的衣服也因為高溫而燃燒了起來,此時的奧杜爾已經成為了一個火人。
“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的慘叫着,緊閉的眼睛也睜了開來,但隻留有一個漆黑的眼眶,他的眼睛早就被燒掉了。
接着火焰從他的眼眶中,嘴巴裡,從他所有的毛孔中竄了出來。
紅袍依舊吟唱着,黑袍也肅立無聲,整個高台就隻有低聲而整齊的吟唱與奧杜爾的慘叫。
奧杜爾身上的火焰顔色漸漸變化着,從一開始的顔色變得像離他不遠的永恒之火的顔色一樣。
他身上的火焰像是受到吸引一樣,向永恒之火彙集而去。
等到所有火焰都被吸附之後,之前奧杜爾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了一灘黑色的灰燼。
肯沃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灰燼,早已不複之前的興奮與期待。
我以後,也會像這一堆灰燼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