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講理将軍
狐曆七百三十三年,春,二月。
項王有些羞愧道:“這都怪手下人自作主張,讓我錯失了機會。”
章一鼓動道:“既然如此,現在可以出兵了嗎?”
項王猶豫半晌道:“出兵之事甚大,讓我與衆臣商議一番再與你做答。”
章一聳聳肩道:“那就請您盡快決斷,我先回國了。”
項王趕忙說道:“你要是走了,那六百裡河套誰給我們呀?”
章一輕笑道:“您還沒出兵呢,我怎麼跟狼王說此事呀!您一旦出兵攻打了一兩座鄭魏國的城池,我就好跟狼王說明此事了。”
不給項王多考慮的時間,章一立刻離開了新葉城,也不等項王的決定是什麼。
在随後的朝會上,範減又提出反對意見,但是衆臣都認為這大半年才要來一千三百萬,明顯吃虧了,所以強烈要求項王不要再考慮範減的意見,迅速跟函谷國結盟,趁着春天還沒來到之際,收到六百裡河套,還能趕上春播呢。
項王于是安排新任大将軍景陽率領十萬大軍過河進攻鄭魏國的全砂城。
與此同時,也安排上大夫白胡忙立刻前去三甯城找章一,準備接收河套地區的地圖。
景陽帶着重兵緩緩向北走去,期望白胡忙先得到河套地圖。那樣的話,這次出不出兵都無所謂了。
畢竟一座城比起六百裡河套差太遠了,而且臨走的時候,項王也悄聲吩咐道:“咱們不能被函谷國綁在戰車上,如果先得到河套,那麼你就不用和鄭魏國開戰了。這樣我們才能兩邊漁利。”
希望總象美麗的泡沫,你追逐的時候,它飄在遠方,當你接近的時候,它卻破滅了。白胡忙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他站在三甯城的丞相府門口欲哭無淚,因為章一生病了,不見任何人,這已經是第十次來此了。白胡忙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完成項王的命令了。
因為他剛聽到一個壞消息,章一的丞相之職被免了,被貶為西城門的城門官。這已經是他來到三甯城的第十五天了。
而此時,景陽已經帶領軍隊渡過了界河,來到了全砂城外。他實在拖不下去了,所以隻好按照預定的方式來攻打全砂城。
站在城上防守的鄭魏國大将是龐應度,大聲咒罵道:“你們這群喂不飽的鲛人,我們國王一心想撫慰你們失去士兵的痛苦,勒緊褲腰,節衣縮食給你們一千多萬錢。沒想到你們卻背信棄義,不告而戰。世界上還有比你們更卑鄙的人嗎?”
景陽不好意思對答,隻是讓士兵圍住城,擺出一副攻城的樣子。
龐應度見對方不敢對罵,知道對方理虧,立刻抓住對方的弱點猛攻,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到處散發事情的經過,宣揚荊楚國背信棄義的無恥。
一些寫明是非曲直的羊皮卷被扔進鲛人的軍營中,讓鲛人士卒們都感覺很沒面子,自己參與到一場不義之戰中了。因此士氣低落,進攻并不順利。
在戰局相持的階段,白胡忙終于見到了久病初愈的章一。這已經是他來到三甯城一個月的時候了。
章一在丞相府接見了白胡忙,他們的關系一直不錯,尤其是章一在新葉城的時候,他們就經常在一起喝酒。
白胡忙首先問道:“章丞相的病究竟怎麼樣了?”
章一滿面紅光地說道:“終于養好了,這不都胖了十斤。以前我太瘦,現在胖起來是不是顯得更加威風了?”
白胡忙趕忙恭維道:“您不管什麼時候都有威儀!不過聽說狼王忽然把你解職了,這是何故呢?”
章一憤怒地說道:“還不是因為貴國的事情?我擅自做主把河套六百裡交換給項王,結果狼王不同意。認為我心向項王,根本就沒考慮函谷國的利益,罵我是狼奸!我當即和他拍起了桌子!”
白胡忙驚悚道:“您還敢跟狼王拍桌子呀?我見你們狼王,吓得腿都發抖呢。”
章一不屑地說道:“要不是我和項王保持了良好的關系,他能安然打下韓束國嗎?如果項王帶兵支持韓束國的話,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呢。”
白胡忙附和道:“您說得也在理,那您看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可是受項王之命前來要河套之地的。”
章一長歎道:“看來我隻能做壞人了,我不能說狼王出爾反爾,隻能說我出爾反爾吧!你回去就說章一隻給了你方圓六裡的土地。大罵我騙了項王,這總好過你無法交差吧!”
白胡忙感激萬分道:“太謝謝您了,有您這句話,認這個帳,我就好辦了。”
章一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道:“反正我也當不成丞相了,再也不用去荊楚國了。有什麼壞事都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白胡忙深有感觸地說道:“難怪當初您在新葉城那麼大手大腳呢!我看你一天就花三千文,真是奢侈之極呀!現在想想真是花對了!伴君如伴虎啊!說不定哪天就被削爵罷官了,再想花公款都不可能了。”
章一哈哈大笑道:“您說的太有道理了,所以我早就撈下了一筆财産。這座院子就是我賣下的,即使我被罷了相位,還能住在這裡。”
白胡忙贊賞道:“看來還是您會當官呀!那我就告辭了。”
章一挽留道:“别着急走呀,反正回去也是罵我,這段時間一定讓你很心焦了,讓我幫你放松一下,再過半個月再走。”說完強行留下白胡忙。
自此以後,天天陪其飲酒尋歡,讓其回報項王,這都一個多月了還沒攻下全砂城,章丞相躲着不見,并留下話,什麼時候攻下全砂城才見面。
把這虛假消息傳給了項王,項王隻好催促景陽迅速攻克全砂城,以便讓章一兌現承諾。
結果景陽曆經數次苦戰之後,傷亡了三萬士兵才攻克下全砂城。而白胡忙恰巧在當日回到新葉城,帶回來章一是騙子的消息。
項王聽到六百裡變成六裡的事情,勃然大怒道:“好個騙子,竟敢欺瞞本王,若能得到他,必将他千刀萬剮。”
白胡忙戰戰兢兢地說道:“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項王長歎一口氣道:“範減早就提醒我,這是個騙局!但是你們一個個都被利益所吸引,着急讓我決斷,現在已經和鄭魏國發生了戰争,看來咱們脫身事外已經不可能了。”
白胡忙寬慰道:“就憑咱們的國力,想欺負誰就欺負誰,何必看他們的眼色。函谷國不就這樣侵吞了韓束國。實在不行咱們也侵吞鄭魏國吧!”
項王恨聲說道:“不行!咱們要打也要先打函谷國。最起碼把河套地區給搶過來。”
白胡忙撓撓頭道:“我看行!反正章一已經不是丞相了,他自然就不再幫助狼王了。函谷國也就不可怕了!”
項王大怒道:“以後别在我面前提這個騙子!再說他這個騙子能有什麼作用。函谷國難道就靠這個騙子過日子?”
白胡忙趕緊認錯道:“我也就能辦點跑腿的事情,軍國大事還是請項王與衆臣商議吧!我不再多嘴了!”
項王又一次召集了小朝會,這一年來都召集了三次小朝會。衆臣似乎也都麻木了,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見面問好,也都不猜測這次為何召集小朝會了。反正一會肯定要說,費那腦子幹啥。
不多時,項王上到會理殿,怒氣沖沖地講述了章一騙人的事情。衆臣應景地開始痛罵章一和函谷國。
項王見大家也都義憤填膺,頓時欣慰了。衆臣聲讨了半天後,并沒有一個人出主意該怎麼辦。
項王沉吟半晌後,制止了衆人的謾罵,虛心地問道:“衆卿談一談我們該怎麼辦吧,再多罵這個騙子也無益!”衆臣都不吭聲了。
項王慢慢地皺起了眉頭,厲聲問道:“範減!你不是一向多有主意嗎?怎麼不說話了?”
範減長歎一口氣道:“我不是沒主意了,而是有主意卻不敢說,因為說了也沒人同意這麼去做。”
項王哈哈大笑道:“現在擺在咱們面前的就是兩條路,一條接着攻打鄭魏國,一條是去攻打函谷國。難道你還能走出第三條路來?”
範減點頭道:“确實隻有這兩條路,但我的走法和别人不太相同。我要把全砂城讓給函谷國,然後邀請函谷國一起攻打鄭魏國。”
衆臣一聽,頓時大嘩,紛紛指責範減就是鲛奸,專門賣國給敵人。甚至有些人捕風捉影地說,範減肯定收取了章一很多好處,要不然怎麼會替可惡的函谷國說話呢,這個人的名字叫範減,其實是犯賤!
項王讓衆人的攻擊進行了好一會,才打斷道:“我早說過,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他隻是出了個主意,又沒有真正實施,所以大可不必這樣惡毒的攻擊!别人還有什麼看法嗎?”
既然有了範減的主意墊底,衆人都不害怕了,紛紛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經過半天的讨論,大部分的意見是攻打函谷國,讓其為謊言付出慘痛的代價。少部分意見是退還全砂城,尋求鄭魏國的和解。
項王最後總結道:“既然大家的意見是教訓函谷國,那我們就按照此計辦。我會讓景陽向西攻擊,趁函谷國在韓束國立足未穩之際,奪取河套地區。談判桌上沒拿來的,我們會從戰場上拿來。”衆臣轟然叫好。
三天後,景陽接到這個命令,頓時長出一口氣,這理虧的仗打得确實很不舒服。現在終于要打占理的仗了。
于是,他學着龐應度的做法,把函谷國的罪惡說了一遍。沒想到還真管用,衆軍士的士氣頓時被激發起來了。
要不是這個函谷國在這裡搗鬼,我們能在這裡受苦嗎?我們能傷亡那麼多兄弟嗎?能跑到别人家的地盤上找虐嗎?鲛人士兵滿腔怒火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
這可把景陽給樂壞了,這宣傳戰還真厲害,一頓說辭後,原來蔫蔫的士兵們都一個個精神起來了,如同打了雞皿一樣,軍心可用了。
第二天,景陽就帥軍動身了,直撲向西邊的函谷國。荊楚國做為七國中最大的國家,除了和北燕國沒有接壤以外,與其它五國都有接壤,從西向東依次為函谷國、韓束國、鄭魏國和東齊國,邊界就是那條從西向東流去的強水河。
現在函谷國已經吞并了韓束國,所以進攻鄭魏國的景陽隻要往西攻擊就是進犯了函谷國。
第一天行軍,并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如同進了無人之境一樣。大路兩旁的田地中還有猴人在耕種。對鲛人軍隊入侵并沒有表現出好奇和不安,仿佛路過此地的一群綿羊一般。隻要沒踩住他的麥田,他就不會理睬。
景明曾找來一個猴人問話:“你們這裡的狼人呢?”
猴人農夫不屑地說道:“狼人早着急地回去種地了。”
景明哭笑不得地問道:“那你這裡誰管事?”
猴人農夫撓頭道:“什麼管事?”
景明郁悶道:“就是誰向你們收稅?”
猴人農夫搖頭道:“沒人向我們收稅了!三年免稅。可比老韓家強多了。他們整天要錢要糧,剛有些收獲就被他們搶光了。”
景明疑惑道:“難道函谷國就沒有派官員過來管理?”
猴人農夫譏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景明這問題有些傻,鄙夷地說道:“當然有了,把老郭家的二小子派過來了。要說人家早早被掠去函谷國就是好,這福禍之事還真難說。前年老郭家被抓到函谷國,我們都說,這下他們可真是倒了皿黴。沒想到才一年的功夫,人家又風光的回來了,還當上官了。”
景明吃驚地問道:“原來函谷國又把你們猴人派回來了?”
猴人農夫點頭道:“嗯,大部分都是先前掠去的猴人。他們被灌輸了一嘴的新詞回來了。什麼抓戰鬥,促生産。反正我們也聽不懂,隻要不收稅,多給錢就行。”
景明皺着眉頭問道:“那狼卒軍隊呢?”
猴人農夫不耐煩地說道:“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們回去種地了。這裡沒有狼卒軍隊了。”
景明見此農夫有些傻楞,也就沒有追究他的不恭之罪,帶着隊伍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入境後的第一座城池,五河口。
景明帶兵來到城下後,城門早已關閉,城主郭波達在城上鎮靜地問道:“來者何人?為何帶兵前來?”
景明冷笑道:“爺爺是來讨債的,你們函谷國欠了我六百裡的土地!”衆軍齊聲叫道:“快下城投降,免得讓我們破城殺人。”
郭波達冷靜地說道:“狼王欠你的東西,你找狼王去要,憑什麼管我要呢?你這樣做很沒道理。”
景明一看又是跟他講道理的,頓時頭大如鬥道:“難道你這裡不是函谷國嗎?不受狼王管轄嗎?”
郭波達淡然一笑道:“我們這裡屬于自治區,不受任何人掌管。在這裡我們說了算,狼王要收稅也要跟我們商量。”
景明眼珠一轉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就打開城門,讓我們西去!我們去找狼王算賬!”
郭波達冷笑一聲道:“打開城門也沒什麼,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不準抓人,不準傷人,不準搶東西。”
景明楞了一會,答應道:“好,不過你們要給我們提供食物。”
郭波達搖頭道:“你們又不是我們的軍隊,憑什麼要求我們提供糧草?就算是狼卒,也都是自帶糧草的。而且我們城中也沒有糧草,所有的糧食都已經發放給農民了。我們僅僅也夠這一個月吃的。你們吃了,我們就會挨餓了。”
景明郁悶道:“那我買你們的糧食總可以了吧!”
郭波達立刻換成笑臉道:“這當然可以了,隻要是公平交換,我們絕對歡迎。現在我們就敞開大門迎接你們。”說完吩咐左右打開了城門。
景明帶衛隊進了城,把大軍留在了城外。
城中的百姓倒也不害怕,站在街邊看着景明帶着一千多軍士通過,有的還高聲叫賣着小吃。
景明被請進了城主府,郭波達彬彬有禮地問道:“我看将軍的軍隊已經出來有些日子了吧?”
景明點頭道:“是呀,有将近兩個月了。”
郭波達理解地說道:“在外面作戰就是辛苦,糧草運輸也是麻煩,我可以幫您解決一部分。”
景明将信将疑地問道:“你不是這裡沒有糧草嗎?”
郭波達神秘一笑道:“我可以從函谷國購買呀!這不就能實現吃着他們的糧食,還砸着他們的鍋嗎?”
景明哈哈大笑道:“你這個比喻很好!那我就先從你這裡買上一萬擔糧。草料十萬擔,随後給你錢。”
郭波達搖頭道:“這可不行,我們都是現錢交易,蓋不賒欠。否則就算你能搶,也搶不到這些糧食。不信你可以看看,我們這城裡是否有糧倉?真沒有!我們的糧食都在鄉下老農的手裡,他們也是按月賣給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