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施雲岫起身,不再理會宮懷羽。這明顯的送客動作,讓宮懷羽有些負氣。她的目光依舊追随着施雲岫,卻被謝别夢有意無意地一個移動遮住了。
宮懷羽無畏地迎上謝别夢冰冷的目光,對視良久,才别了開去。
“不要再想動小夢。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在我之上。”施雲岫坐在樓燕岚的床邊,幽幽說道。
“我知道。我不會亂來的。”宮懷羽最後掃了一眼屋子裡的這幾人,推門而出。
唯一的外人一離開,阮煙羅、曲紅绫,包括易容成厲蕖枝的樓越淩都望向了施雲岫。
“做什麼?”施雲岫問。
“你确定宮懷羽會幫你?”樓越淩問。
施雲岫一笑。“她會的。因為她同樣讨厭宮家。”
“雲岫,宮懷羽的話是什麼意思?”阮煙羅雖然年紀小,但是對于事情的敏感卻很高。她并不關心宮懷羽是否會幫忙,她問的是宮懷羽那句施雲岫會為了武林傷害自己的話。
這句話雖然意思不明,但是在場幾人卻都明白。尤其是謝别夢,她的目光糾纏在施雲岫的身上,帶着憐惜與不忍。
施雲岫難得地抿起了薄唇不出聲了。這一下幾人都緊張起來。同樓越淩一樣,施雲岫從來不會對鸩羽幾人說謊。她不想告訴這幾人的事,不說就是。
“不值得。”樓越淩一聲歎息,轉過頭去。看那樣子,顯然是明白了施雲岫的意圖。她是武林活字典,能夠這麼快明白,但是其他幾人卻不行。這時又都轉頭望着樓越淩,希望這位前輩能夠給個答案。
樓越淩頂着一張厲蕖枝的臉,說出這樣的話,讓人有一種違和感。
“能說的雲岫自然會說,她是最懂大局的,你們不需要擔心。”樓越淩的目光低垂,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幾人又轉頭望向施雲岫,施雲岫聳聳肩,擺出一副“我不知道”的俏皮表情。這樣子讓人看着忍俊不禁,但是這幾人哪裡還能笑得出來?
阮煙羅和曲紅绫隻好轉頭去看謝别夢。她們問不出來的話,隻好拜托這位魔尊後人了。
門外此時傳來了消息。已經有人發現了樓越淩等人的蹤迹,宮家正在加派人手趕過去。
曲紅绫和阮煙羅對望了一眼。“看來宮懷羽要動手了。”說話的是曲紅绫。
阮煙羅點頭附和。“她倒是果決。”
宮家壽雲堂。
古樸的建築,安靜的環境,加上四周松柏長青。一眼就能讓人看出這裡住着的是一位老人。
宮家老夫人,宮家現任家主宮明峰的生母。也是宮家的實際掌權人。雖然今年她已經年近六旬,卻仍不顯老态。此刻她正坐在自己的那把酸枝木雕花椅上,品着丫鬟雪玉剛剛送來的廬山雲霧。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老夫人擡起頭,眸光隐隐含着銳利。“你來了。”
走進房間的正是宮懷羽。她先向老夫人施禮,然後起身道:“一切都如祖母所料,施雲岫果然看出那冊子是假的了。”
“呵呵。”老夫人笑了兩聲,但是眼睛裡卻半點笑意也無。“那是因為你沒有劫走樓越淩。”
“是懷羽無能。”宮懷羽低下頭。
老夫人擺擺手,“罷了。既然被她們看穿了,也就隻能見招拆招了。宮家男兒都是不成器的。懷羽,别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若你不能除掉鸩羽,宮家七小姐就隻能出點意外了。”這是非常明顯的威脅。
宮懷羽聽了沒有本分遲疑。一個能将從小看着長大的孫子孫女作為棋子的人,還能指望對她這個突然出現的孫女有什麼親情呢?
“施雲岫是鸩羽的首領吧?”老夫人突然道。
宮懷羽的表情沒有變化,仿佛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句話。“沒錯,鸩羽正是施雲岫一手創立。”
老夫人點頭。“一個孤女,能做到這種地步,不容易啊!我們宮家若是有一個她這樣的人,我也不用撐着這把老骨頭在這籌謀了。”似感慨,似羨慕,最終變成了一聲歎息。
“宮家有這樣的人,隻是祖母沒有發現而已。”宮懷羽抿起薄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嗎?”老夫人嘲諷地問。“你和她也鬥了這麼久,明明是先動手的,卻半點先機沒有搶到。懷羽,我原本是很看重你的,所以才同意用你代替思羽,可是最近你的表現實在讓我很失望。”
宮懷羽倏然擡頭,露出那張不算驚豔也很耐看的臉。“失望嗎?您這一生對誰不失望呢?所有人都是您手中的棋子,連整個宮家都是。可是到頭來您得到了什麼?您住在這裡,可有人主動來看過您?”
老夫人的臉色一變,擡手指着她道:“你……你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
宮懷羽笑了,笑得陰冷至極。“有什麼不敢的?祖母,您以為您還是宮家的掌權者嗎?這麼久的時間,您交給我多少宮家的勢力,您算過嗎?”
話說到這,老夫人聽明白了,反而鎮定下來。“懷羽,你要反我?還是要反宮家?你以為你手裡握着宮家的勢力,就能翻盤嗎?你還是太年輕,如果多隐忍幾年,也許你會成功的,可是現在……”
“現在也不會失敗。”這句話不是宮懷羽說的。
老夫人眯縫起自己的眼睛,努力看清隐藏在暗處的人。“你是誰?”
“老夫人不僅目力退化了,連耳力都差了好多。”陰影裡的人走了出來,卻是秋一荻。
老夫人倒是認得她,一見她出現,冷笑道:“你們兩人果然聯手了。”
秋一荻施施然地走過來找了張椅子坐下。“那是自然的。不聯手,怎麼對付您呢?”
“你們想要怎麼樣?就算你們殺了我,宮家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老夫人見慣大風大浪,這會兒并不驚慌。
秋一荻不說話了,轉頭望向宮懷羽。宮懷羽走近了一步,“祖母,我其實應該叫您一聲外祖母。我娘是怎麼死的?”
老夫人道:“她是病死的。”
“思羽是怎麼死的?”
老夫人皺眉。“思羽是死在你的劍下,你為何要明知故問?”
宮懷羽冷笑。她從懷裡拿出一方白絹,随手一抖已經展開。白絹上殷紅的字迹看得人觸目驚心。“您還認得這字嗎?這是我娘的親筆皿書。您為了奪魂劍譜派人半路截殺了我爹,軟禁了我娘。還以我們姐妹的性命相要挾,逼我娘說出劍譜的下落。若非出了意外,我被人奪走,如今恐怕也會和思羽一樣命喪九泉了。”
老夫人的臉色有些難看。“這麼說,你是來為你爹娘報仇的?”
“還有思羽的仇。為了取信您,她搭上了性命。外祖母,我一家三口的皿仇,您說懷羽該不該報呢?”宮懷羽的手在抖,但是她的臉色挂着笑,笑得十分開心。她隐忍了這麼多年,就是要想這位宮家的掌權者報仇。
老夫人一歎。“我已經這把年紀,死在你手上又有什麼要緊的?懷羽,你是個人才,原本有機會和我一樣,成為宮家的實際掌權者,可惜……你執着于小處,終究難成大器。”
宮懷羽不再說話。将手中的白絹小心折好收入懷裡。
“既然要殺我,你為什麼還不動手?”老夫人問。
一旁的秋一荻突然笑了一聲。“老夫人,您要懷羽親手殺死自己的外祖母嗎?這多麼殘忍?您放心,方才的廬山雲霧裡被我加了一些東西,您不會有痛苦的。”
到這時老夫人的臉色才真的變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秋一荻,“你……你居然下毒!”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鸩羽下得百蟲皿毒殺了峨眉弟子淩嬌嬌,樓燕岚也中了毒,現在還沒醒呢。您若是中了百蟲皿,是不是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呢?”秋一荻擡頭四處看看,“你這裡啊,這麼安靜,沒人發現也很正常對不對?”
老夫人的呼吸急促,臉上很快泛起了黑色。
“九泉之下,看您如何面對我爹娘和思羽?”宮懷羽說着已經将老夫人癱軟的身子移到一旁的椅子上。回身一掌劈開了那把酸枝木的雕花椅。
老夫人還沒有斷氣,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這樣也會被看穿。
椅子的碎片中,掉落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宮懷羽走過去撿起來,撣了撣上面的木屑。
一旁的老夫人終于咽氣了。不過房間裡的兩個人卻都沒有在看她一眼。想她也算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想到榮華一生,到頭來死得這樣凄慘。
“你真的打算将這冊子交給施雲岫?”秋一荻問。
宮懷羽随手翻了翻,不過以她的閱曆,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不交怎麼辦?雲岫不會罷休的。”
“我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不到你也如此。那位武林聖者到真是有些本事。”秋一荻揶揄着。
宮懷羽不理會她,終于轉頭看了一眼老夫人,又摸了摸懷裡的那方白絹,暗暗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