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樣?”施雲岫笑道。“我的相思苦還沒解呢,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謝别夢皺眉。她們也算曆劫重逢,卻不得親近嗎?手被握成了拳,施雲岫的安危讓她不敢冒險,她隻能退開。
施雲岫看着她的動作和表情,心裡也在歎息。可是歎息過後又能如何?她現在命懸一線,可是玩不起火的。
“你不打算認他嗎?”施雲岫問。
謝别夢抿緊唇,搖搖頭。“我沒有不認他。”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施雲岫卻明白這其中的含義。謝别夢對于仲息的感情隻是一個模糊的稱呼而已。從來不曾出現的人出現了,對于謝别夢來說和一個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别。謝别夢沒有刻意地疏遠他,也不會有意親近。沒有恨,也沒有愛,僅此而已。
關于這對父女,施雲岫并不打算多勸。他們父女倆都是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的選擇,自然也該對這選擇負責任。
“你覺得他愛過謝娘嗎?”愛情,永遠是一個女人最關心的事情。
“我學的是他的武功。”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解釋所有的疑慮了。仲息是什麼人?那是武林魔尊,統領整個武林黑道勢力。是能以一人之力與整個施家平起平坐的第一高手。他的武功怎麼可能外傳?可是他卻将自己的武功秘笈傳給了謝舞,這樣謝别夢才能練成蟬音劍法和夢音九變。
雖然謝别夢對于仲息沒有什麼感情,但是對于父母的這段感情,她是深信無疑的。
得知謝舞一腔癡情終究沒有落空,施雲岫也松了一口氣。似謝舞那樣的女子,能夠忍受滅門的痛苦生下孩子,并且苦心傳授其武功,這是很不容易的。
“你休息一下吧,臉色很差。”謝别夢不願意讓施雲岫多想這些事。施家的事情已經讓她背負太多,就不要替她謝家的事情煩心了。
施雲岫此時真的無力逞強,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謝别夢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抓住她的手腕探了一下内息,發現除了有些虛弱外并沒有其他的問題,這才算放心一點。
謝别夢走出房間,坐在懸崖邊有些發怔。從下面吹上來的山風有些涼,她卻并沒有躲避的意思。
“小夢你居然坐在這?不怕掉下去?”仲息聲到人到,最後一個字說完,已經落到謝别夢身邊。從他往返一趟的時間來算,謝别夢知道自己再練十年也達不到這樣的功力。
“下邊怎麼樣?”她問。
“那幾個姑娘看了鸩羽钗,都相信了我的話。這會兒估計已經在找地方藏身了。相思島的人追得還是比較緊的。”仲息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由于謝别夢就在仲息旁邊,所以被嗆得直咳嗽。
“你為什麼會在相思島?”謝别夢皺着眉走到一邊。
“你的那柄劍……你學的是我的蟬音劍法?”仲息不答反問,目光也落到了謝别夢手中的蟬音劍上。
“是。”謝别夢老實承認。
仲息皺眉,“為什麼舞兒沒教你霓虹劍法?”他當年确實留了劍譜給謝舞,但是謝舞本身的武功就很高,有個師父在旁指導,總比看着劍譜練劍要簡單。
“她已經你死了,怕你的劍法失傳,所以熔了霓虹雙劍,鑄成了蟬音劍。”謝舞是個決絕的女子,做事從來隻需要一個理由,并不在乎其他人的說法。
仲息閉上了嘴。他同樣了解謝舞,想到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缱绻情思,不由有些唏噓。他,終是負了謝舞。
一聲歎息之後,仲息出手如電,謝别夢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扣住了脈門。
“你體内沒有魔性,難道你練成了夢音九變?”仲息這下真的是對自己的這個女兒刮目相看了。
謝别夢老實不客氣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一臉戒備地看着他。“是雲岫助我打通生死玄關,她還受了内傷。”
“施家那丫頭是個人物。不過有些孩子氣而已。”仲息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對那丫頭是不是起了别的心思?”
“這就不需要你費心了。”謝别夢冷冷地說。“不如回答我方才的問題吧,你為什麼來相思島?”
這次仲息沒有回避。他站在懸崖邊,看着遠處海天一色,“我自幼就被認為是百年難得的武學奇才,少年時就經曆過各種挑戰,統領黑道武林後更是以一己之力制衡。可是小夢你知道嗎?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謝别夢不知道。她還太年輕,她還體會不到這種事情。但是她看得出仲息眼中的寂寞。“你想要什麼?”
仲息一笑,伸出自己的雙手。他的手包養得很好,但是手上什麼都沒有。謝别夢不明白他的意思,歪着頭看着他。
“我的手裡缺了什麼?”仲息提醒。
謝别夢還是不明白。所以她看着自己的雙手,想通過對比找到答案。一看之下頓時明白了,“缺了一柄劍。”仲息的武器是名動江湖的蟬翼劍,而謝别夢從見到他開始,始終沒有看到他拿劍。
“練劍練到我這種程度的人,畢生都在追求手中無劍的境界。”仲息的話響起,他的神情變得肅穆,如同講述着亘古不變的真理。這是持劍者對于劍術的尊重。
“你成功了。”謝别夢已經不需要再問。
仲息笑道:“我那柄蟬翼劍已經蒙塵多年,前幾天剛剛被我翻出來,向施家丫頭證明我是仲息。”
謝别夢臉上的神色很古怪,施雲岫讓仲息用蟬翼劍證明他是仲息?這話要是被别人聽去不知道心中得澎湃成什麼樣子?施雲岫,仲息,蟬翼劍,這三個名字随便擺出去哪個都是讓人心頭一顫的。
“你要追求的是武學的至高境界?”謝别夢對于武學一途,天資雖然不如仲息出色,卻也是難得的人才了。畢竟仲息那樣逆天的存在百多年來隻有這麼一位。
“除了這個,我已經不知道還能追求什麼。”仲息的落寞不是假的。他是武學奇才,他名動江湖,他已經成為傳說。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孑然一身,在這山崖絕頂之上苦修,這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寂寞。
謝别夢的心裡有個問題想問,這個問題在嘴邊來回轉了幾圈還是下不了決心。仲息卻已經看出她的猶豫。“是關于舞兒的?”
“為什麼要離開她?”謝别夢并沒有因為仲息當年的離開而怨恨他。因為她娘謝舞不曾怨恨,所以她也沒有這種感覺。會問這個問題,也許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仲息的嘴張了張,卻沒有說話。他也開始猶豫,而他猶豫的表情和謝别夢如出一轍。山風吹過,卷起兩人的發絲。
“有些事舞兒沒和你說,就不是你該知道的。小夢,我對舞兒是有情的。可是我守不住那份情,若我繼續留在她的身邊,隻會給她帶來危險。”仲息說得很含糊,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
謝别夢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這番話,她無所謂相信不相信。這是她父母之間的事,她娘謝舞既然不怨恨,她也不會計較。
“她沒有怨恨過你。到死都沒有。”這句話說完,謝别夢轉身進了屋子。她和這個父親之間的交談,也就僅止于此了。
房間裡施雲岫還在睡覺。她似乎睡得冷了,身子蜷成了一團,抓緊了身上的被子,卻還是睡得很不安穩。謝别夢之前替她掖被角的時候就覺得這被子很薄,此時看到她這個樣子,更加不放心。目光掃視了這房間一圈,并沒有發現有其他的禦寒之物,謝别夢立刻出房間去找仲息了。
仲息就站在懸崖邊,山風吹起他的衣衫,讓人感覺他仿佛随時都會乘風而去一般。
“你這還有禦寒的東西嗎?”謝别夢說話不客氣,完全沒有身為女兒的自覺。
仲息搖頭。“怎麼了?”
謝别夢的臉色難看。沒再說什麼,轉身又進屋了。仲息好奇,也跟着進了屋子,見謝别夢拉着施雲岫的手,眼睛裡滿是心疼和擔憂。
“這丫頭冷了?可是她沒跟我說過。”仲息皺眉。他多年獨自一人生活,已經完全不會照顧人了。這麼高的絕頂之上,氣溫已經很低了。施雲岫又身受重傷,沒有了内力護體,這樣的寒冷是很難熬的。
謝别夢白了他一眼,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看仲息那無辜的樣子,顯然不是故意的。可是把施雲岫照顧成這樣……她低頭看着施雲岫蹙眉的樣子,真難為雲岫了。
想到施雲岫每個晚上都這麼熬過來,謝别夢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回頭問道:“你晚上睡哪?”
仲息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有幾顆椰子樹。自從這丫頭來了之後,我都住在樹上。”
謝别夢的臉色終于稍稍好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