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聶唯接着蘇晴已經來到了紫荊城的門口。
此時大約七點半,離開門還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紫荊城門口也顯得有些冷清,不過沒了那些熙熙攘攘,反倒是讓這座巍峨雄壯的宮殿群顯得更加莊重。
畢竟以前這就是皇家的地方,哪來那麼多老百姓能跑來參觀?
汽車沒有停下來,而是又開了一小段,然後在一條小道口停了下來。
跟随而來的攝影師最先下了車,機器也同時打開,做好準備,隻等着蘇晴下了車,紀錄片的拍攝也算是正式開始了。
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唐唐紫荊博物院的科研部,會是隐藏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巷子内。
攝像機的鏡頭内,這條小巷十分狹窄,因為這裡隻是偌大紫荊城一個不知名的小門,門口也沒有什麼一看就牛氣哄哄的招牌,有的隻是一塊比A4紙最多大上一圈的小招牌,黑底金字,寫着科研部三個大字。
“媽,放松點,你就和平時上班一個樣,就當攝影機不存在就好。”看着蘇晴腳都有些不會邁了,聶唯一邊叫停攝影師,一邊安慰老媽。
其實這些天她也在鏡頭下拍過一些工作時的畫面,不過那時候人多,屋子裡還有不少她的學生和同事,攝影師在裡面其實不算顯眼,再加上有工作,不注意就容易忽略掉鏡頭的事兒。
但今天不同,蘇晴是第一次單獨面對攝影機,所以難免有些緊張。
不過到底是大學教授,給那麼多學生講課都不怕,面對鏡頭隻是開始不适應,經過聶唯講解了一些技巧後,她又自己調整了下心态,很快就沒那麼緊張的樣子了。
拍攝重新開始,蘇晴心裡想着兒子的話,就當攝影機不存在。
通往科研部一共有七道大門,有的是很老式的那種挂鎖,有的則是電子鎖,一層層保護着科研部。
看着母親彎腰打開第一道最古老的那座大門時,聶唯腦海中回憶頓時浮現,小時候聶唯最愛玩的就是蘇晴的鑰匙串,因為上面的鑰匙很多,總讓他有種很厲害的感覺。
“走着。”沉浸在回憶中的聶唯被蘇晴一聲吆喝喚醒,攝影師也被蘇晴這突然的一聲吆喝吓了一條,好在他專業能力很強,哪怕驚到了手也沒有顫抖一絲。
“媽,解釋一下。”聶唯提醒着蘇晴。
他的聲音後期是要抹除掉的,事實上紀錄片除了主角的聲音之外,就隻有旁白的聲音。
蘇晴經聶唯提醒,也對着攝影機開始笑着解釋自己剛才忽然吆喝的原因。
“以前有種老說法,說故宮裡鬧鬼,所以早上來的時候,就要吆喝幾聲,這樣就能把鬼吓跑。”
攝影師吓壞了,剛才被蘇晴那麼吓都沒顫抖的手,此刻竟有一種把持不住攝影機的感覺,隻是他并沒有發現一旁聶唯偷笑的樣子。
在他來看,蘇晴在故宮工作三十年了,這樣的大教授都相信這種傳說,說不定真就是有鬼呢,一邊胡思亂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吆喝兩聲,别這裡的小鬼看自己不吆喝,結果以為自己是個軟柿子,挑自己捏可咋辦?
就在攝影師頭上冷汗都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蘇晴和一旁的聶唯都笑了。
攝影師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被耍了。
“其實就是怕這裡面有什麼小動物,有時候開門它們會蹭的竄出來,人下意識反應有時候就會傷害到它們,所以特意吆喝兩聲,就是提前把它們驚走。”蘇晴笑着解釋道。
“這故宮裡面有很多野貓啊,甚至還有黃鼠狼。”聶唯也在攝影師一旁補充道。
說話間,一陣喵喵喵的聲音就傳來了,蘇晴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呼喊了幾聲‘花花’。
然後就看到一隻花臉小貓竄了過來,跑到蘇晴腳邊,還用頭蹭了蹭蘇晴的小腿。
蘇晴見狀從挎包裡拿出一袋早就準備好的貓糧倒在地上,一旁的小花貓饞的喵喵叫個不停,卻始終沒有動口,一直等到蘇晴把一袋貓糧倒完,它又上前蹭了蹭蘇晴,這才埋頭大吃了起來。
攝影師一邊拍,一邊總覺得這個畫面格外的熟悉,尤其是蘇晴臉上那溫暖的笑容,越看越是讓人感覺有魅力。
一直到蘇晴起身,攝影師忽然恍然大悟,因為蘇晴笑的和聶唯好像,不對,應該說聶唯的笑容應該就是受到蘇晴影響的才對。
要知道粉絲圈一直流傳着聶唯最大的兩個魅力點。
一個就是他那雙仿佛會說話一般的清澈雙眸,另一個就是他溫暖的笑容,前者就仿佛能夠時刻讀懂你的心,後者則是能夠瞬間融化你的心。
今天看到蘇晴的笑容,攝影師終于弄懂了聶唯笑容為什麼那麼有魅力的原因,因為有這麼一位非常有魅力的母親從小影響的緣故啊。
他已經打定主意,回頭剪片子的時候,一定要強烈建議聶唯把這一段放進正片當中,他感覺這個片段隻要放出去,蘇阿姨一定能夠吸引無數的粉絲喜歡。
聶唯可不知道一旁攝影師的小心思,他隻是覺得這隻小花貓有些眼熟。
“這就是以前總陪你玩的大花的孩子,不過大花走了都有七八年了,現在連花花都已經有些老了。”蘇晴有些感慨的說道。
聶唯這才明白那種熟悉感的緣故。
随着‘大花’這個名字,聶唯塵封已久的記憶也瞬間解開,他認識大花的時候,它還是一隻很小很小的小奶貓,媽媽爸爸可能是這座宮殿裡某隻貓,但不知道是何緣故,大花被遺棄了。
聶唯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發出一陣陣奶聲奶氣的哀嚎。
那貓叫聲聶唯聽着格外悲涼,心底善良的那根弦也一下子就被觸動了,當時才僅僅五歲的聶唯就這麼抱着大花找上了還在工作的母親,哭着求她救救大花。
剩下和大花玩樂的片段聶唯已經記不清了,卻唯獨和大花第一次見面的畫面,聶唯幾乎一瞬間就想了起來,他深深的記得那一天他哭的可慘了,鼻涕眼淚混在一起,一切都因為單叔叔看過小貓後說它有可能活不下去。
當然,大花最終沒有受到單叔叔的‘詛咒’,幸運的活了下來,還成為了科研部的愛寵,隻是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物是人非,當初自己救下的小貓已經走過了它的一生,就連它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聶唯沒感慨多久,就已經到了陶瓷部所在的辦公室。
打開辦公室大門,裡面顯得有些淩亂,拍攝在這一刻暫時停下來,因為蘇晴要給攝制組的工作人員講一些注意事項,最主要的就是攝影師,他很多時候都要近距離拍攝,如果不注意,很容易磕碰到文物,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傷。
攝影師聽得相當認真,畢竟在這裡真要是犯錯誤,那可能半輩子的工資都要扔在這了。
蘇晴所代表的陶瓷組要修複的是一座唐三彩。
這也算得上是華夏非常有特色的陶瓷器了,聶唯先指揮攝影師給要修複的唐三彩馬拍了幾個中近景,然後就拍攝蘇晴在那裡做準備修複文物的前期工作。
接下來就是紀錄片無聊的時刻了。
平時所有人看紀錄片,尤其是那些美食紀錄片,前面制作倒還好說,一旦那些食物下鍋,觀衆是不用等多久就能看到美食上桌,但是拍攝者卻有可能登上半小時、一小時甚至更久的時間。
畢竟現實沒有剪輯,更沒有快進。
攝影機暫時關閉,聶唯趁着這段時間就陪着蘇晴聊聊天,不到十多分鐘,第一批陶瓷部的工作人員就到來了,陸陸續續十多個人,到了八點十分的時候,屋子裡面早就不複剛來時的冷清,顯得很是熱鬧。
幾個新來陶瓷部工作的實習生在征得了蘇晴的同意後,正在和聶唯簽名合影呢。
在她們知道了自己的蘇主任竟然就是聶唯媽媽的時候,幾個小實習生簡直驚呆了,然後就是激動的臉色泛紅,不過哪怕在激動,這些實習生也沒有任何蹦啊跳啊之類大幅度的動作。
她們進來這間修複室的第一天,就被告之一切動作都要小心,這個警示已經刻在了她們的骨子裡,哪怕激動,下意識的也不敢多動。
随後一段時間,蘇晴明顯感覺這個小女孩對她的态度不同了。
以往就是尊敬,但現在還透着一股親近,就連叫她‘蘇主任’的時候,聲音都甜滋滋的。
蘇晴對此哭笑不得,不過兒子這麼受歡迎,她還是打從心裡開心的。
“三彩其實是多彩的意思,不會單指這器件就三種顔色,就像是古代的那些詩文,類似于桃花潭水深千尺,不是說桃花潭的水真的深千尺,隻是一種比方。”
“像是這件唐三彩,它的顔色就不止三種,像是馬鞍的綠色,馬身的黑色,挂件還有赭石色,黃色、白色、藍色等等。”
“而這麼多的顔色,也才造就了唐三彩絢麗的效果,成為了我們華夏陶瓷發展史上重要的一筆。”
蘇晴對着要修複的唐三彩講解道,這些話更多的是說給要看紀錄片的觀衆聽得,在場最年輕的幾個實習生其實也都是專業碩士畢業,這方面的知識儲存量海了去了,她們缺乏的隻是面對這種修複真正文物的實際操作。
很快修複工作就真正開始展開了。
修複工作看着是很好玩的,又是調色,又是捏泥巴,因為要修複的這尊唐三彩損壞的很嚴重,甚至有些部位都已經缺失,用蘇晴的話來講,她們這已經不算是單純的修複,而是創造性修複。
不過看着挺好玩的工作,其實卻特别考驗人的專注力。
再有創造性,那也是對文物的修複,既要保證文物本身大體的完整性,另外修複的内容也要盡可能去靠近文物本身的風格,這就非常考驗修複師傅的業務能力了。
聶唯覺得自己在美術上的天賦百分之一百是傳承自母親這邊。
蘇晴畫畫就非常好,還有像是這種修複的泥塑,她拿捏的也是十分的精準,想到這,聶唯又想到了周朵朵那丫頭的美術天賦,真的是想想都可樂,那丫頭甚至連一個立體的正方形都畫不準。
這尊唐三彩馬修複的工作其實大半都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唯一難題就是缺失的馬尾。
在經過了半天的精修後,蘇晴先是帶着聶唯和幾位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在紫荊博物院的小食堂吃了頓飯,下午卻沒有直接回修複室,而是先去了資料室。
“小劉,幫我多調一些唐三彩馬的資料,幫我打印好,然後做成五份,我要用。”
“好的蘇阿姨。”
趁着小劉打印資料的時候,蘇晴也對着攝像機解釋自己來這裡的原因。
“因為馬尾部分缺失了,所以我們隻能通過借鑒它們同時代的那些作品,模仿着他們的風格來修複這尊唐三彩馬,這不是看過一尊兩尊就能決定的,需要看很多的資料圖片,最終在一起商讨出一個方案。”
資料打印好後,蘇晴拿着這些資料又回到了修複室,把這些資料分給其他同事。
整間修複室裡不可能隻有蘇晴一位修複專家,事實上還有四位同樣都是陶瓷方面的修複大師,不然就算蘇晴再有能力,那麼多要修複的文物,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忙過來的。
下午的一段時光,蘇晴就在與其他四位同事商量的過程中度過,幾個實習生也都沒閑着,在一旁旁聽,偶爾幾位老師也會聽聽他們的建議。
不過一直到下班的時間,大家還是沒有完成一個最終的方案,蘇晴告訴攝影機,這個方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确定下來的,有可能一周,甚至可能半個月。
“畢竟我們要修複的是文物,不能随随便便,這是要傳承下去的文化,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
聶唯和攝制組的幾位工作人員聽到這話深以為然。
蘇晴下班,一天的拍攝也就結束了,攝制組坐着中巴車離開,準備明天的拍攝,而聶唯則是讓羅凱開着保姆車,送自己和母親一起回四合院。
回去的時候道路難得很暢通,隻用了二十分鐘,聶唯的保姆車就到了四合院胡同口了。
讓聶唯沒想到的是,他和蘇晴剛走到四合院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來一陣笑聲,格外的熟悉,聶唯錯愕了一下,而一旁的蘇晴已經臉帶着驚喜的急忙跨入院中,開心的叫道:“朵朵,你終于回來啦。”
站在門口的聶唯依舊有些晃神,這丫頭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