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可憐當時明月在,且把青春賣五塊
“這是怎麼回事?”陳清平揚了揚下巴,看着門口的熱鬧場面。
“啊,最近一直都是這樣。”今昭數着零錢回答。
校門口是剛剛結束了運動會的學生們,霍川背着霍靈,帶領着一群少年少女,舉着班旗高喊着:“兄弟們!燒烤店就在前面一百米的高地!五點半以前務必占領它!”
霍靈一條腿還打着繃帶,也大叫着:“輕傷不下火線!沖啊!”
霍川英俊的臉上還蹭着油彩,笑得肆意飛揚,霍靈的腦袋上倒扣着班帽,抓着霍川的肩膀哈哈大笑,故意大聲喊:“沖啊!嘚~駕!”
他們的身後跟着熱熱鬧鬧的少年男女,一邊跑一邊笑,快活地沖向烤肉館,每個人的表情都那麼快樂自然,無拘無束。
隻看他們清平樂,隻看他們踏歌行,隻看他們露華春慢,隻看他們玉水明沙,那斜陽溫柔照在他們身上,江月見重山,金盞倒垂簾。
那是足以令所有人心生向往的畫面,最快樂的陪伴,最知心的比肩,那是連死過一次的今昭看了都忍不住想要談個戀愛的溫暖浪漫,最單純最不造作的浪漫。
尼瑪,單身狗看的潸然淚下。
今昭擦擦眼睛。
陳清平摘掉眼鏡皺眉:“有點不對。”
今昭一把抓住他:“喂喂!你可不要去破壞這畫面啊!你要是告訴我那個霍川其實是妖怪神馬的!我跟你沒完啊!”
陳清平淡淡地掃了一眼今昭:“放心,都是人。來做冰粥。”
“唔,幸好,都是人啊——都是人跟來做冰粥有個毛線關系!”太歲一沒留神,又被抓了壯丁。
清平館所謂的冰粥,并不是刨冰或者小冰球子之類的甜食,而是正兒八經的冰,粥。
用泡好的紫米熬煮熟了,沖冷水,再把過了水的紫米一同熬煮幹山楂和梅幹,用冰糖跟桂花充作甜味劑,放涼以後略微冰鎮,做出來的粥酸甜軟滑Q,是受歡迎的小吃。學校裡的學生晚自習前買一碗,再買一串炸雞架之類當做鹹鮮,便宜飽足。
自打門朝校園,春色滿園以後,今昭就攬了幫着收錢賣盒飯的活兒,陳清平極少攙和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可今天卻離奇地站在了零錢盒旁,似乎在等什麼人。果然沒多久霍川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兩份兩份!霍靈負傷了,炊事班的工作就交給我了。”
路人甲從霍川的胳膊裡擠出來:“小昭姐,他們倆在一起啦!”說完用胳膊肘捅了捅霍川。
霍川那張總是嘻嘻哈哈的臉一紅,露出少年心事的害羞。
今昭先是一愣,接着如釋重負地笑:“那好,我也放心了,這要是不在一起,才沒天理呢。”
“可不是嗎,我們都說,趕緊在一起吧,不然全班都要成助攻團了。”路人甲笑道。
霍川搡了同學一把:“你們這群人不是一直自稱FFF團嗎!”
“歸團不燒,脫團就要燃啊!少年郎,我看好你哦。”今昭笑着調侃。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突然開口問霍川:“一起放學?”
霍川沒有感覺到什麼,很自然地回答:“是啊。”
路人甲竊笑:“他們以前也是一起放學的。”
霍川挑眉看着路人甲:“明天早上你不抄我的作業了?”
今昭忍不住笑,這是她也曾十分熟悉的對話,每個人的學生時代,應該都經曆過互相抄作業這件事情吧。
看着霍川和路人甲回去的背影,陳清平冒出一句:“你的笑。”
“咋了?”
“很慈祥。”
“……”
陳清平似乎沒有把今昭吐槽了的自覺,說完以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今晚我們跟他們回家。”
“啥?!”
晚自習放學,天已黑沉,教學樓裡第一個跑出來的就是霍川,推了自行車飛奔出來,讓霍靈坐在後座上,飛馳而去,一路說說笑笑,絲毫沒有發覺身後有人盯梢。
陳清平的車後座上坐着戴着望遠鏡的今昭,太歲覺得自己像個跟蹤狂。
霍川的車飛進了一個80年代的小區,灰撲撲的樓房,他扶着霍靈下了車,揉了揉她的頭發,兩個人在說什麼聽不清楚,可那兩個笑容,金風玉露,星河欲轉,今昭覺得自己的眼球都快燒着了。
“好白。”陳清平眯起眼睛。
今昭順着陳清平的手指,果然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白衣影子,她打了一個激靈,一把摟住了陳清平的胳膊。
雖然是跟蹤,但這輛自行車是從陳輝卿那裡借來的,因此隻要不離開這輛自行車,霍靈和霍川都無法感覺到兩個人的存在。
晚上9點的天空,有城市燈火,并不灰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今昭的錯覺,她總覺得今晚的天空看上去,有點發白,十分不自然,就像是鏡子裡反光的倒影,青森幽白,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今昭把陳清平的胳膊摟得更緊。
“霍靈是節點,有人擾亂了她的時間線。”陳清平拔了兩下,沒能解救出自己被勒得不過皿的胳膊,也就作罷。
“你是說之前給我看的那本書裡說的,有的人對于時間線不重要,但是有的人是節點,關鍵人物?那霍靈這算是什麼情況?”今昭想起躲酒吞童子在陳清平的房間裡的日子,看的那些雜書。
“算是折射。”陳清平看了看今昭求知旺盛的眼神,煩躁地捏了捏睛明穴。
今昭啧啧作聲:“小氣鬼,回頭我去問房東大人。”
“……簡單地說,普通人的線性時間,都是射線,節點也不例外,但是你說的這種情況,屬于折射後雙平行射線,就像是一個V形,她本人并沒有感覺,但是對于我們這種非線性時間的生物來說,是不正常的。”陳輝卿回答,在這段簡單明了的解釋之前還有大約一千字的天體物理學和理論物理學的名詞集合,被今昭自動過濾屏蔽了。
“如此說來,有點像是平行宇宙不小心相交叉的感覺呢。”青婀皺眉。
“那有什麼害處麼?如果她本人不知道,也沒什麼吧。”今昭追問,哪怕就算是世界上有另外一個自己在過着不一樣的生活,但是自己不知道話,也沒什麼差啊。
陳輝卿皺皺眉:“很大的害處。節點本身對廣大的事件有重要影響,比如希特勒早夭,或者柴榮活到七八十歲,對曆史的影響可能便不會一樣。對于她自己來說,她的壽命的消耗會以平方倍數消耗——如果繼續這樣,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青婀也跟着點頭:“平行宇宙的交叉,就跟彗星撞地球一樣,就是很糟糕的事情。”
“那,那怎麼辦?”今昭自己很喜歡霍靈,不知不覺間,霍靈已經成為清平館衆人拿來緬懷快樂青春飛揚歲月的模闆。
陳輝卿沉吟一下回答:“她的時間線不會自己變化,一定有人在幹擾。”
“能不能幫忙抓住它?”今昭期待地看着陳輝卿,腦子裡閃過晚上那後視鏡裡反射出來一樣的古怪夜空。
陳輝卿放下手裡的咖啡杯,點了點頭:“這是我的工作範圍,我會解決的,不是幫你的忙。”
今昭無語,房東大人,其實你可以不加最後半句,這樣就不會明明出手了還要得罪人了。
組隊帶上了攻高皿厚的陳輝卿,今昭頓覺底氣十足,上天入地都不怕,可能基于同樣的考慮,除了請假的老宋,其它的閑雜人等都來了,看着青婀和蔓藍帶的零食,分明這幫人都是來看熱鬧的。
“我說,咱們就這樣坐在人家樓下好麼?”今昭問。
玉卮嗑着瓜子:“沒事,房東大人已經把我們都屏蔽了。”
“房東大人還有這個本事?”今昭驚訝。
玉卮白了她一眼:“房東大人就是傳說中的終極召喚獸哆啦A夢啊。”
普通的老式小區的樓下,放着自行車和各種廢棄的家具無人收拾,叮鈴鈴的車鈴聲伴随着少年男女的笑聲帶來清新氣息。青婀捂着臉:“唉呀媽呀這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他們後來怎麼了?我看見的成年霍靈是一個人。”今昭問。
青婀啃着鴨脖回答:“我找大黃查了下這個人,大學不在一起就自然分開了,後來也沒有什麼聯系。”
“怎麼分開了啊?”蔓藍一臉可惜。
玉卮歎氣:“總覺得三千世界,還有更多可能性呗。這不是很常見麼。不過大多數人做得對,因為最開始的并不是最合适的,不過這一對,唉,我也覺得可惜。”
幾個人正說着,朱師傅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陳輝卿伸出手,手指微張,穿過一層不存在的粘似地,逐漸伸入到肉眼可見的時間次元裡,那所有的時間與事件都變成了燦爛的光芒,琉璃多彩,美輪美奂,周圍的蟲鳴與晚風,笑聲與車鈴都在一瞬間停止。
肉眼可見的,無數細小的光芒随着陳輝卿的手升騰起來,逐漸彙聚,像是一條漂亮的閃着金光的溪流,涓涓潺潺,向着天際逆流而去。
陳輝卿看着那條溪流消失在視線之内,才收回手來。
周圍的景色又恢複鮮活,年少的霍靈與霍川笑鬧着停下車,兩個人相對低語,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可從兩張年輕的臉上的表情來看,那必定是令人喜悅的事情。
輕輕的,羞澀的吻落在少女的額頭,兩個人突然觸了電似地分開,又被磁力吸引一般,再度相連,輕輕淺淺的吻像是蝴蝶在花見嬉戲,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少年突然跑開幾步,背着手對少女說:“你快點上去。”
年輕的戀人依依不舍地分開,那不過是尋常一天結束的時候,然而卻被兩人仔細珍重着,好像明天早起,就不會再相遇。
什麼時候這樣的心緒變成了嫌疑,變成了挑剔,變得淡薄冷漠,猶若潑灑的牛奶,不被珍惜。
這一次清平館衆人一緻要求多管閑事,務必讓陳輝卿把他們的時間線捏把捏把,務必在很多年以後,能再在一起。
陳輝卿看着一群人雙眼水光潋滟,無奈應允:“隻要不涉及節點問題就好。”
前去驗收故事結局的姑娘們回來,青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扇着熱乎乎的臉:“别提了,咱們房東,真是神來之筆。”
玉卮摘掉帽子笑:“不是按照你說的,命運地相逢,不得不呆在一起幾天。”
老宋抹着桌子急:“到底怎麼回事嘛!”
今昭搖手:“霍川開車把霍靈撞了,腿骨折了,照顧了兩個多月,霍靈國外的offer也沒戲了,她那腳,至少得半年,還打着石膏呢,于是倆人就在一起了。”
老宋松了一口氣,那不是挺好的麼:“那還有什麼問題?”
蔓藍也附和老宋:“就是說啊,她們都覺得受不了,但是我覺得挺好的。今天醫生診斷出來,霍靈已經有寶寶了,八周了。”
老宋頓了頓,擠出三個字來:“……禽獸啊……”
老周挑眉:“陳大人呢?”
蔓藍順手拿了扇子扇:“房東大人說他想去查一查是什麼搞了折射,把我們放在梅家塢就走了。對了對了,過幾天蓮城端午祭,我有邀請函,你們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