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疾不徐地朝着城南忘川塔而去。
大概也就兩刻鐘的時間,馬車徐徐地停了下來。
忘川塔位于上京城南,登臨塔峰,滿天繁星似觸手可及,上京夜景可盡收眼底。
萬家燈火與冷月辰星自成一副畫卷,倒也算是一大盛景。
連樞站在玉子祁身側,垂眸望着遠處燈火通明的上京城,薄唇溢出了一聲輕歎,“登高所見,和尋常時候果然大不相同。”
話語意有所指。
玉子祁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否則的話又怎會有那麼多人不顧一切地往上爬。”
他偏頭看向了連樞,似是好奇地問了句:“站在這裡,你能看到什麼?”
連樞看向了遠處。
居高望遠,有萬家燈火的城池,有漆黑一片的原野,有隐于月色下的山林溪流,也有擡眼可及朗月星辰……
沉默了許久,連樞輕而淡的聲音才緩緩傳來,“自由。”
玉子祁沒說話,眼底神色隐約帶了幾分複雜。
生于天子腳下的顯赫世家,榮華富貴不盡,權勢地位不缺,但自由二字卻是奢望。
旁人便是如此,更何況處于權勢漩渦中的連樞。
連樞長這麼大,要真說得了自在,也就是沈青辭出事之前那幾年時光,姑且算是無憂無慮。
伸手尋到了連樞的手,十指相扣。
連樞彎唇輕輕一笑,眉梢眼角都帶着清然的笑意。
她垂眸看向了玉子祁,眼尾略揚,“你呢,你看見了什麼?”
玉子祁未曾移開目光,仍是靜靜地看着連樞,狹長漂亮的泉眸中倒映着一抹絕豔的紅影,薄唇一勾,如畫的精緻面容上添了一抹溫柔,緩緩地擲出了一個字:“你。”
“嗯?”連樞起初沒有反應過來,但下一瞬也就明白了玉子祁的意思,那張妖魅無暇的臉上以可見的速度染了薄绯色。
貫來厚臉皮的連樞難得不好意思地輕哼了一聲,不過眼中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
夜晚的風還是透着一股子涼意,玉子祁輕拽着連樞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連樞正欲問原因,玉子祁将放在輪椅手扶上的雪色鬥篷披在了她的肩上,理了理之後擡手幫她系着衣帶,清幽的聲音卻是帶着幾分落寞和自嘲,“我是不是很沒用,連替你披件衣服都需要你遷就我。”
在連樞看不到的地方,鳳眸之中幽深如潭,情緒深重地化不開。
其實他一直擔心且害怕着,擔心以後真的會再也站不起來,更害怕中途發生什麼意外無法再陪着連小樞。
他甚至在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再也站不起來和用性命來博一次雙腿痊愈的機會,這兩者,到底哪個更劃算一些。
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任何答案。
有時候他會覺得就算是一輩子不良于行至少他可以一直陪着連小樞,可是在因為自己雙腿不便而無法及時趕到連小樞身邊甚至是連累到她的時候,他又覺得不如賭一賭。
“連小樞,我……”玉子祁看向連樞,莫名微沉的話語剛說出口,就被連樞的吻截住了要說的話。
連樞吻地很放縱,甚至還帶着兩分兇狠的感覺,反正一點兒都不溫柔。
她不喜歡看到玉子祁這種自厭的情緒,他不該是這樣的。
在她的印象中,玉小七該是月白風清矜貴淡然,連偶爾的小無賴都帶着一股子的優雅。
玉子祁微愣了一下,對上連樞染了愠色的眼眸,他啞然了那麼一瞬,心中了然。
旋即一聲輕笑,溫柔地回應着連樞。
連樞仍不放過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嘴裡出現了淡淡的皿腥味才輾轉溫柔了下來。
含糊不清地道:“你很好,是除了母妃和哥哥外,對我來說最好也是最重要的人。”
片刻之後,兩人才分開,唇上都添了一抹潤澤的水光,看上去格外誘人。
玉子祁看着連樞,幽幽地輕歎一聲,“原來在你心中,我才第三啊!”
連樞對自己這個回答也有些心虛,便小聲地解釋:“你和母妃哥哥他們是不一樣的重要,他們是我最重要的親人,而你是我最重要的愛人。”
“那我和你母妃同時掉進了水裡你先救誰?”玉子祁看着連樞。
連樞嘴角沒忍住抽搐了幾下,“你身為女婿,不去讨好未來丈母娘竟然還吃她的醋?”
“那我和沈青辭同時掉水裡你救誰?”然後玉子祁單邊眉梢一挑,“未來丈母娘的醋不吃,大舅子的總可以吧!”
連樞:“……”
玉小七是醋罐子裡泡大的吧!
玉子祁輕啧了一聲,故作幽幽長歎:“看來追妻之路漫漫,還是任重道遠啊!”
連樞則是額頭抵在他的肩上笑地愉快。
“砰”地一聲,煙火在寂靜的夜空綻放。
旋即似乎是以忘川塔為中心,那些絢麗燦爛的煙花次第綻放,為夜色無垠的天幕潑上了瑰麗耀眼的色彩。
一層疊着一層,驚豔而又奪目。
最後煙花簇擁着在忘川塔上方,競相綻開,似以絢爛升空的煙花在空中畫出了一朵妖異盛豔的紅蓮。
上京城中的行人皆是駐足觀看,就連不少在家宅中的人都出來,剛開始隻是好奇那麼多煙花竟然能在空中一齊開出一朵紅蓮,在一番啧啧稱奇之後,就是想知道這一朵紅蓮能綻放多久,當然,也有不少人在猜究竟誰這麼大手筆搞這麼一出!
而且紅蓮……
紅蓮業火,被視作不祥之兆,誰敢在天子腳下冒大不韪做這樣的事情。
連樞不錯開眼地仰頭看着,狹長的丹鳳眼都亮了幾分,猶如星辰,亮地攝人。
待一刻鐘後紅蓮化作點點光芒相繼散去,夜空重歸于寂靜,連樞才看向了玉子祁,“是你弄的吧?”話語并不是問,而是肯定。
“喜歡麼?”玉子祁輕輕一笑,目光溫柔地看着她。
在他的印象中,連小樞還挺喜歡看煙花的。
當初她年紀小小會偷溜到玉府,就是因為玉府在放煙花,後來才算是迷路誤闖入了桫椤之林。
那是他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她在樹下,他在樹上,小姑娘仰頭對着他一笑,心就軟得不行。
連樞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臉貼着玉子祁的臉,妖魅的聲音都輕軟了一些,“喜歡。”
似是覺得喜歡兩個字不夠表達自己的意思,連樞又咬着玉子祁的唇瓣補充道:“很好看,特别喜歡,玉小七,我好喜歡你啊!”
連樞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像是小貓兒的小奶音一樣撓在了心尖上,玉子祁心頭軟地一塌糊塗,就連眼眸都不動聲色地染了幾分墨色。
“真想快點和你成婚!”玉子祁偏頭枕在連樞肩上,聲音聽上去莫名的性感勾人。
兩人在忘川塔待了挺久的,看着萬家燈火漸漸成為燈火闌珊,看着繁華熱鬧的上京城歸于甯靜,玉子祁才看向了窩在自己懷裡把玩他頭發的連樞,柔聲問:“夜深了,要回去麼?”
“嗯。”連樞點點頭,卻未起身,而是将纏滿了自己指尖的墨發一圈圈地繞開。
剛動了一下身子,整個人忽然一僵,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古怪。
“怎麼了?”察覺到連樞異樣的玉子祁看向了她。
連樞抿了抿唇,不說話。
“連小樞?”玉子祁眉尖揚起了疑惑。
連小樞偏開頭不去看他,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我,我……”
“怎麼了?”玉子祁還從沒見過這樣的連樞,神色緊張地問。
連樞幹脆地閉上了眼睛,似是豁出去了一般,“我好像來癸水了。”說出來之後,精緻妖魅的臉可謂是绯紅一片,就連腮幫子都是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