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忠泉看了身邊的田洪茂一眼,對于這個五溪最大家族的子弟,符忠泉談不上尊重和慎重,倒不是對這個五溪最大的家族有所輕視,實在是這個時代變化太快,還沒有适應一個家族的輝煌,另外一個家族便有崛起了。
像這些一個地方老牌的大家族,依仗的大多都是家族悠久的曆史底蘊,就像中原當年的高門大閥一樣。雖然不泛一些有才華的驚豔之才的子弟出現,但是曆代碌碌無為之輩,仰仗家族餘蔭者居多。
經過晉末南北朝之後,在隋朝達到頂峰之後,高門大閥的勢力和影響力,受到了朝廷公開的壓制。就是最為強盛的前朝,立國之初的那些元老們,都不能免俗的以和高門大閥結親為榮。
幾百年下來的文化,百姓知道了高門大閥的力量和威力。到了隋末開通了科舉,雖然導緻了後世文人的災難,也完全的使得高門大閥的優勢慢慢消退。曆朝曆代雖然大力壓制,但是高門大閥的觀念,已經完全的深入民心。
也隻有在近幾十年來,尤其是先朝末年,地方高門先是遭受了黃巢的清掃,繼而又被後來的朱溫幾乎滅絕。這些人對高門大閥的深惡痛絕,使得中原的高門大閥名存實亡。
到了如今最亂的幾十年來,天下人口中和心中,雖然還有往昔的高門大閥的影子,但是那輝煌卻已經變成了曆史。
如今天下間各處勢力,隻怕已經很難找到當初的大家族的嫡系,就是有人借口托言者,那也是大家族旁支後代中的旁系了,不知道究竟隔了多少代。不說這些人難以得到大家的認可,就是自己對人說出去,那也是戰戰兢兢沒有絲毫底氣。
倒是這五溪最有名的田氏,雖說他們一向自稱:田氏妫姓,郡表雁門!但是這似乎不存在什麼意義,隻能說明他們家族的曆史悠久。不過倒是在西漢末年,有記載說:王莽欲賜五溪酋領田強銅印。強有十子,雄勇過人。
史書記載對于王莽的篡漢,他們并不感冒,而且他們居然說:吾等漢臣,暫不事莽。這是多強大的家族,需要多大的魄力,才能說出如此有力量的話來!
一直到了南北朝的時候,可以見于史冊記載的五溪一系的田氏家人就更多,記載如宜都蠻田生、溇中蠻田向求、酉溪蠻田思飄、黔陽蠻田豆渠、涪陵蠻田思鶴等。
以至于五溪一地的諸蠻各族,自南朝以後,可以說都是尊田家為主,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人稱五溪巨族田門。
不過自前朝末以來,各地割據的勢力軍閥,對這些大家族不是那麼尊重,而且大有壓榨一把的勢頭,田家也因為家族分支太多,逐漸已經不像當初那邊凝聚。
馬殷執掌楚地以來,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也為了使得自己馬家永固,就曾經對五溪三地的諸蠻大力鎮壓。當然馬殷采取的就是軟硬兼施的手段,如他曾經把自己的女兒加入新貴彭家。在打擊五溪勢力的時候,其中溪峒酉中各地首當其沖,便是以田家為主要對象。
不管最終結局如何,田家各處當年為首的一些族長,紛紛遭受了嚴重打擊,所以田家不少人遷往了蜀中。如今五溪的田家,雖然還有一個标志性的稱号,其實也已經算是四分五裂,一盤散沙難以凝聚。在符忠泉的眼裡看來,田家近代缺少一個靈魂人物,缺少一個能夠凝聚家族勢力的強勢人物。
符家也是五溪這裡諸多家族的一個,但是和有着悠久曆史的田家比起來,充其量隻能算是近幾十年的一個暴發戶。
因為家族裡的符彥通而崛起,但是大家如今卻又都知道,要因為符彥通而承受巨大的壓力。相比于龐大而且曆史悠久的田家來說,符家真的在五溪不算什麼,最多和近年同樣崛起的彭家一樣。
符忠泉卻驕傲,因為符家不到百年的威望,卻在近幾十年來一度超過了田家的風頭。和五溪的彭家、冉家,合稱如今五溪新三傑。成為了能夠影響五溪大局的家族,甚至在馬楚家族失敗,彭家同樣受挫的時候,符家不但獲取了馬家大部分财富,而且成了楚地最大的五溪蠻族。
但是,符忠泉心裡還是有自知之明,就是因為家族底蘊不夠,積累的人才更是遠遠不夠,如今符家在五溪遭遇了重大危機。
此刻自己坐在這裡,似乎還是主要的客位之一,并不是因為自己身份夠威,而是人家有事想攪合,自己不來的話,就是給到别人一個誤解的機會。
五溪一直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符忠泉卻知道随着蜀中和楚地的局勢,更加上中原周國新主的進取,五溪的平靜明顯隻是暫時的。到時候時局變幻,首當其沖的肯定又是這些大家族。
又看向對面坐着的幾個楊家兄弟,看去個個似乎龍精虎猛一般,符忠泉卻知道,這還不是楊家最好最精銳的子弟。楊昌平這一房雖然不是最強大的,但是在五溪說起來已經是很強大的所在。
在他們身邊挨着坐的,那裡還有幾個比較陌生的面孔,就是自己這邊也有兩三個陌生人。符忠泉不熟悉他們,心裡卻是很明白,這是楊家在向自己表明一種态度,也是在向如今來到這裡的人示威。
對于楊家突然的安排,符忠泉還是有些吃驚,但是符忠泉沒有表示出不滿,明白這是人家習慣了應變。剛剛楊昌平派人來請自己,符忠泉沒有表示出含糊。符忠泉知道楊家的人心裡想什麼,但是他也很冷靜,雖然沒有太多能力,但是這種冷靜的功夫,符忠泉還是有的。
何況符家雖然沒有太多人才,自己不管武力和謀略都無法和楊家兄弟比較。可是伯父符彥通虎威還在,符家沒有出手幹預周邊的一些事情,還沒有人敢公開叫闆符家的底限。
看着楊昌平惱火的樣子,符忠泉也沒有絲毫的幸災樂禍,不管楊家發生的事情結局如何,符忠泉此刻心裡隻有同病相憐的感受。自己也有孩子,如果自己的孩子突然失蹤,符忠泉估計自己也一樣會暴跳如雷。
知道這個火爆的楊昌平,平時出名的疼愛子女,作為為人父母的強人,哪裡會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符忠泉現在都還有些奇怪,為什麼今天楊昌平還沒有暴走,難道事情有了轉機,或者楊家已經兇有成竹了。
女兒突然被人綁走了,是誰心裡都會格外的難受,何況還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說楊家的臉沒有辦法放下,就是作為黔陽附近有關聯的大家族來說,也是一件丢臉的事情。
符家不想趟這趟渾水,何況暗地裡一直有人在诋毀符家,作為符忠泉來說,絕對是不想給人留下口舌的。倒不是怕楊家的人翻臉,但是楊家叫自己來,雖然意思沒有明說,但是意義已經很明确。
楊家在五溪立威以來,如今延續了已經有五六代,其中每代中的子弟,十有八九都是當代的英雄豪傑。不說這每代的幾十個男丁,就是族中的女子,大多數都是巾帼不讓須眉。
可以說楊家是近幾十年,在五溪崛起最快的家族之一,楊家的強大,自然和這每代子弟的強大,是完全分不開的。但是有人居然擄走了楊家的女兒,明顯是想讓這裡的家族互相猜疑,甚至直接的幹起來最好。
符忠泉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絕對不傻,能夠得到伯父符彥通的認可,也算是自己一個值得驕傲的事情。
楊家雖然被五溪諸蠻認為是家族勢力強大,但是據說他們隻是諸蠻混居的後代,如今其實很難考證出自于哪一族。所以即使他們極為強盛,也還沒有列入五溪新貴三大家族之一。但是對于楊家崛起的傳奇,五溪諸蠻誰能忽視和不在意?
可是如今有人在獅子頭頂拔毛了!
伯父符彥通一直警告自己這些兄弟,在五溪不要去惹事生非,但是也絕對不要怕事,畢竟符家在五溪的威名,是不容半分有損的。但是也不能因為愚蠢,而讓符家遭受滅頂之災。
符家因為符彥通而得五溪天下,但是也因為符彥通而受累家族,符彥通一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符彥通一直戒律家族子弟。因為符家雖然有不少子弟,卻是沒有一個子弟能夠挑大梁,這是符彥通最大的心病,也是這些年他不斷提拔五溪蠻族的子弟,尤其是瑤族子弟的真正原因。
符彥通希望自己提拔的人才,以後能夠幫助自己家族的子弟,更希望這些人成為符家的助力。可是,顯然時代不同了,不說符家不能夠做到人人歸心,就是這些人也有許多白眼狼。
符忠泉得到自己伯父的稱贊,雖然也一向自傲,但是文武方面的才華,他知道自己無法和楊家優秀的兄弟比較。但是因為有自己伯父符彥通在,五溪各地的蠻族還是要給符家面子,自己一向還算是順風順水。
可是自己能力有限,估計在楊家人眼裡,還真沒有把自己當回事呢!
但是因為符家威名的原因,自己也在黔陽兼着要職,不管這次的事件和符家有沒有關系,叫自己來的意義就不一樣了。如果沒有伯父在的話,他知道自己可能在别人眼裡,就是一個笑話。
心裡沒有鬼,符忠泉不怕半夜有人敲門。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符忠泉更知道的清楚,楊家對符家一慣的不宵!倒是自己這次爽快的前來,楊家還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暴走。
看着廳裡楊家子弟的反應,符忠泉心中有些感慨。如果符家的一衆子弟,都像他楊家一半那麼多人才,如今也沒有一個人敢輕視符家的威勢。
“高見嘛!在楊大人面前自是不敢獻醜,不過某家在五溪土生土長幾十年,黔陽的一草一木可以說了如指掌。楊大人但有何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便好!”符忠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沒有笑容也沒有拉着臉。
如果是平時,符忠泉這麼客套話,楊昌平肯定會不宵,或者甚至奚落他一番。可是今天自己女兒失蹤,涉及的可是牽連頗大,即使暴躁如楊昌平,也在兄弟們的勸說下,已經盡量讓自己冷靜了。
楊昌平的年紀不算太大,也已經不是毛頭小子,知道事情輕緩有急,自己的脾氣隻會壞事。楊家兄弟不泛多智之人,指出來女兒的失蹤不是簡單問題。于是看着符忠泉的說話,難得的點了點頭。
“某家雖然還不知道細節如何,但是楊大人傳來的信息,某家剛剛聽到之後,先是吓了一跳。倒是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八小姐和田公子出事,在五溪這個地方會對誰最有利!”符忠泉輕輕捋着颌下的胡須,靜靜的看着眼睛都紅了的楊昌平,知道他已經憋得到了最後,如果自己再刺激他的話,這個老虎真的有可能爆發了。
楊昌平看到符忠泉口頭客套,在自己面前卻是語氣頗顯親近,心中的怒氣消散了一些。對于這個比自己還稍大的符家子弟,楊昌平一直是有些不宵的,此刻看着他,楊昌平心裡不由升起一種感覺,這個符忠泉也不像别人說的那麼傻!
“三弟,你把事情的緣由,再細緻的和諸位述說一遍!”楊昌平盯向自己的三弟楊昌恩。
楊昌恩拱手朝諸人先施禮,然後把自己侄女失蹤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楊昌平的女兒在家族自己這一支排行第八,平時人稱八妹便是。今年年方十五歲,不但出落的亭亭玉立,而且是一個弓馬娴熟的小女将。
因為楊昌平和田思豪的父親田洪存是朋友,八妹自幼便和田思豪青梅竹馬,雙方父母雖然沒有指腹為婚,兩家也有意思讓兩個人結成好事,以促成一段佳話。何況能夠讓兩個大家族結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件不錯的好事。
八妹因為一個偶爾的機會,和逸粉園長大的婉兒成了朋友,而且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故而經常去逸粉園找婉兒。這個婉兒也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子,雖然出身藝館,但是楊家從來沒有幹涉八妹。
昨日據聞婉兒學會了一支新曲,便請了八妹過去,正好田思豪也在楊府,便一起過去逸粉園聽曲。臨晚時分,八妹的侍女回來禀報,說是八妹和田思豪都被留在逸粉園。
楊家沒有在意,因為逸粉園本來就是田家的産業。可是,到了臨近子時的時候,逸粉園居然有人匆匆來報,說是婉兒的侍女羅羅給幾個人買葛粉湯,回到逸粉園之後,本來和婉兒一起的八妹兩個人,都失蹤了。
逸粉園的人還是看到婉兒暈倒在地上,檢查了那葛粉湯,才知道被人下了藥。大家才想起來還有八妹兩個人陪着,開始還不敢報失蹤了,派人到楊家和田家找人,才知道兩個人都不見了。
最重要的是,婉兒的那個侍女羅羅,也一起失蹤了。現在婉兒還在逸粉園沒有蘇醒,楊家和田家都派了人守着。
大家聽着楊昌恩的陳述,先是面面相觑一會兒,大家都知道肯定不是小事,但是當事的人家基本上都在。倒是符忠泉還算個外人,但是看着大家都看着自己,符忠泉心中微微定算了一下,便看向看着自己的楊昌平。
楊昌平指了廳裡那幾個陌生人的一下,目光便又落在了符忠泉身邊左側的那個男子一眼。這個男子方面大耳,看似相貌平平,符忠泉卻感覺出來,這個男子不是個普通人,應該是江湖上遊俠劍客一流。
“唐先生,你可是八妹劍術師傅,雖然時日尚且不長,但是某家想誠心聽聽唐先生的想法!”楊昌平居然有些尊重的語氣,更是難得的朝這個唐先生拱手施禮。
“将軍客氣了!以八妹如今的身手,對方不是有備而來的偷襲,估計一般人很難不弄出動靜來,想必這點将軍心裡應該有數!”唐先生沉吟道:“而且這種偷襲應該是下藥之後,逸粉園雖然沒有好的武師護院,但是兩個活人被人擄走,就是晚上逸粉園也有不少人,對方不是一般普通人!”
符忠泉雖然沒有聽過唐先生這個,但是看楊昌平的樣子,和唐先生的冷靜,知道自己猜到的不會太錯。如今五溪勢力複雜,沒有想到楊家居然也有江湖上的人投入,符忠泉不由為自己以前的謀算慶幸。
“唐先生的意思以為,對方派高手去逸粉園,擄走了香兒和思豪不成!”楊昌平不由眉頭緊皺,雖然家傳武藝高強,但是楊昌平也知道,自己和江湖上飛檐走壁的遊俠劍客還是有很大距離。
“如若不是高手,将軍以為,就是有你這種武藝,要想把八妹和田公子帶走,也不會無聲無息吧!某建議,不如同去逸粉園,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留下!”唐先生目光卻看向了田洪茂,他可是逸粉園的老闆之一。
“走,如此也好!”楊昌平一下站了起來,火紅的目光似乎一下沉靜了起來。“與其在此等待猜測,某家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看向大廳裡的人,似乎牛油大燭的火光都忽忽作響了起來。
如山崩地裂一般,一道殷紅的鮮皿從那裡滲出來,似乎無法堵住着激流的鮮皿。它從裂開的牆縫,從被滲透的牆體,正源源不斷的往外瘋狂的流皿。
開始還隻是從牆體附近,轉眼一瞬間,殷虹的鮮皿便從牆體下蔓延了石道,可以看到在路的盡頭,一條皿河正快速的流了過來。開始還隻是流皿,随着牆體上湧出的鮮皿越來越多,看起來便好像是從牆上噴出來的一般了。
鮮皿逐漸的洶湧澎湃,而且似乎帶着了呼嘯的聲音,從溪流般的皿河,逐漸變成了奔流不息的大江,鋪天蓋地的傾倒了下來。
婉兒眼睜睜看着這皿河傾蓋而來,站在那裡卻沒有反抗的能力,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皿河覆蓋,被皿浪所淹沒。
腥紅的鮮皿瞬眼間便淹沒了自己,自己渾身都被那腥氣沖天的皿河沖刷,被瘋狂的皿浪所淹沒在洪浪之中,在皿河中間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回旋的絲毫機會,皿河就把自己一下便沖向了遠方。
自己都來不及反抗,或者說去求生,看着自己被皿浪沖走,忍不住還是發出一聲悶聲的呐喊。這無助的呐喊,卻似乎根本就無法有人聽到,茫茫皿海,哪裡來的人?
即使想嘶喊,卻也是沒有半分的作用,不但自己渾身被皿液所淹沒了,滿眼都是腥紅的鮮皿,嘴裡也是腥味漫天的味道。甚至都感覺到,自己是不是會死了。
終于落到了皿河的地下,四周都是皿液,感覺到自己漂浮在皿液裡面,奇怪的可以看到自己漂浮的身體。
難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頭腦一陣混攪,面前一陣模糊,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漆黑。還是夜裡,自己還沒有死,自己是做噩夢了。
“啊!”一聲驚叫,婉兒漸漸适應了周圍的環境,才看清自己是躺在床上。床是自己熟悉的床,還是在自己的花樓。可是讓婉兒驚恐的是,自己床前居然站滿了人,而且全是男人。
婉兒心中忐忑不安,目光卻逐漸習慣了眼前的影像,才發現居然有幾張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