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故司徒崔府
蔡邕與崔寔二人面向而坐,周圍并沒有他人,面前的案牍上,放着幾壺濁酒,蔡邕獨飲,崔公年邁,不可飲,便笑呵呵的看着蔡邕,蔡邕心裡愁苦,吃了一盞又是一盞,呼出一口氣,将酒盞放在案牍上,蔡邕說道:“難得,你我也能私自相談,無他人相擾...”
崔寔點着頭,說道:“我退仕,你我相見,也不是臣子密謀,不會有小黃門前來了...”
“唉,這王節信,死了還要禍害群臣,讓吾等不得安甯啊...”
“哈哈哈,勿要如此言語,王公,也是為了家國安危,你看,自從他制定監察黃門制後,朝中奸賊無處遁藏...對國大益啊...”
他們說的,自然就是王符制定的兩位以上大臣相談時,必須要有黃門陪伴記錄,不然,以謀逆處置,這個舉措,讓群臣有苦說不出口,他們也并不是想要密謀,隻是,有黃門在身邊,他們實在是不适,一言一語都要注意,這是要被天子看的...
何況,還可能會被史官記錄下來...想想日後的史書裡可能會記載着他們抱着歌姬,言語粗鄙,痛飲酒水,談論美色,他們便是毛骨悚然,有小黃門在,他們無時不刻都隻能做一個正人君子,非禮勿言,非禮勿聽,該死的王節信啊!!!!
“唉..”
蔡邕歎息了一聲。
“你任禦史大夫,不可再與陛下交惡,凡事,還是要多想想你的家女,還有你的外孫...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他們的待遇有巨大的變化...你想要肅清廟堂,禦史大夫,是最為合适的,日後,你可多與張郃相談,與劉默結好,督查百官,少不得他們二人相助...”
“如今的大漢,的确強盛...隻是....”
蔡邕又吃了一盞苦酒,“廟堂之内,再無王節信那般的奸賊,能夠指着天子大罵....再無聞人襲這般的吝啬之人,為國庫省吃儉用....再無何子,鎮壓群臣,使之不敢相鬥....廟堂之内,無人再敢觸怒天子,勾心鬥角,再無人敢言事不成,砍我頭!”
“再無人敢言,為陛下取來賊寇首級!!”
“人人貪戀高官厚祿,為了區區三公之位,為了半大權勢...為了享福,無所不用,如今的國家太平,未有災荒,外無鮮卑那般的敵手...”
“天子一意孤行...興修宮殿...大修皇陵...司徒公啊,大漢已有多少年,未曾再修馳道了?多少年,再沒有新水利?屯田之事又如何?衆人的目光都在這皇宮之内啊,看不到城外...孝康皇帝的心皿啊,雒陽至于陳留的馳道已經損壞了...”
“我再三上奏,他們以為我是要撈取功勞...不斷反對...”
“攻伐倭島...攻高句麗...動辄傾舉國之兵,還想要屠殺民衆...孝康皇帝用了多久的時間,才讓匈奴,烏桓,羌人歸心,一同相處,三十多年來,再無聽聞叛亂逆事...北方匈奴人,總角小兒都能背出一段論語來了,為何,朝中這些人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我依舊上奏,他們卻認為我要阻止他們獲取功績....”
“哈哈哈!”
蔡邕笑着。
笑聲極為的悲涼。
崔寔許久沒有言語,他歎息了一聲,看着面前的蔡邕,說道:“所以,禦史大夫的位置,非你莫屬了,日後,你也不必參奏,隻需要防止這樣互相争鬥的事情發生便好了...至于上奏,你可放心,我看那劉默,曹操,盧植等人都是做實事的...還有邢颙在...”
“嗯....”
“哈哈,不久之後,我的弟子,或許還能幫到你呢!”
“你的弟子?”蔡邕搖着頭,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厮我怎麼看,也不像個文人,你怎麼會收他為徒?”
“你别看他資質不佳,可他有大毅力,從未見他沮喪,何況,他也不會像那些大臣一般,勾心鬥角,若是他能過了科功,你便收留他,讓他在你身邊,有他相助,廟堂諸事,你可無憂也!”
“你不會就是為了助我,才特意培養了他罷?”
崔寔笑着沒有回答。
“可矣,不過,也要等他過了科功...”
兩人聊了許久,崔寔一直盯着案牍上的酒發呆,不知在思索着甚麼。
“司徒公,在想甚麼?”
“....仁廟孝康皇帝......”
“唉...”蔡邕歎息着,又飲了一盞酒。
許久無言。
“崔公,為何一直盯着酒盞?可要陪我同飲?”
“崔公?”
“崔公....”
崔寔閉着眼,跪坐着,極為的安靜,當蔡邕顫抖着,伸出手,探他的鼻息的時候,崔公再無聲息。
“崔公!!!!”
崔府内傳出一陣痛哭,周圍的鄰居們紛紛走了出來,他們心裡有些了然,是崔公走了,整個府邸忙成了一團,其餘諸事,自有崔公的子弟族子操勞。
蔡邕走出了府邸,搖搖晃晃的,在街道裡前進着,已是夜半,蔡邕隻覺得頭昏腦漲,都有些走不動路,無意間踩在石子上,蔡邕又狠狠的摔了下來,倒在地面上,涕泗橫流,掙紮着從地面上爬起,眼淚止不住的流下,“聞人襲走了..王節信走了...張溫走了...崔公也走了.走了..都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啊!!!”
熹平十年,二月
故司徒崔寔卒
崔公逝世的消息傳開,百官哭泣,天子令邢子昂行追封之事。
而在這之後,群臣便商議崔寔是否能入駐忠烈堂之事,荀彧言:“聞月前,冀州井有黃龍現,非大賢黃龍不出,崔公當可!”,很多人都認可他的言論,天子也是默認的,最終,崔公也進了忠烈堂,成為了公認的大賢之一,再沒有人敢去诋毀。
三月,天子拜盧植為司徒。
拜執金吾袁術為司空。
拜後将軍董卓為執金吾。
到了四月,再次迎來了一次的科功考核。
而這次的主官,為了表示天子對才子們的重視,便以司徒盧植所擔任,另外,天子特意再放大了規模,為甯州倭島的空缺所用,甯州與倭島,尚且還有大批的官吏空缺,而天子對這番考核看重,也正是出于這個原因,希望能夠獲取足夠的人才,用在這些空缺上。
“甚麼?你要參與考核??”
劉默瞪大了雙眼,又沉思了片刻,說道:“可這番你若是不過,日後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覺得,還是多做些準備,再參與考核罷...”
“師君..我準備充足,自有信心...”
諸葛亮說着,劉默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等下次罷,考核不隻是經學,還有農科,律科,諸多種種,你不是要靠四科全冠麽?怎麼可以掉以輕心,便再等等,如何?下次,我便不再阻攔...”
聽到劉默這麼說,諸葛亮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便聽師君所言...”
劉默點點頭,正要開口,便看到有人叫道:“侍禦史劉公可在?”
劉默轉過頭,在門口,站着四五人,全然是宮内閹人打扮,正在詢問,劉默連忙起身,走到了門前,開了門,說道:“我便是劉默,不知君有何吩咐?”
為首者說道:“國家召見劉君,還望劉君即刻啟程!”
“好,我這便去...”劉默心裡想着天子為何會如此急切的找自己,便準備返身準備,那人卻繼續說道:“劉公,陛下還想讓你的弟子諸葛亮一同前往...”
劉默一愣,回頭看了看諸葛亮,看到諸葛亮同樣的愕然。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宮内,劉默看起來有些不安,他看着身邊的諸葛亮,低聲囑咐道:“稍後,定要恭敬些,不可無禮...要注意禮法...”,正說着,便看到韓門走了過來,劉默急忙拜見,韓門不敢受,又回禮,笑着說道:“國家等待久矣,劉君請随我行....”
“那他呢...”
“諸葛郎君,便先待在此處罷,四處看看,稍後國家定然也會召見的...”
“好!”
劉默跟着韓門進了厚德殿,天子手持書卷,不知在讀些甚麼,劉默進來,天子也沒有理會他,繼續讀書,劉默與韓門不敢相擾,韓門走了出去,站在門外,低着頭,而劉默更是不安,盡管他早已熟悉這些,無論是孝康皇帝還是當今天子,都喜歡這樣折磨大臣....
過了許久,天子這才擡起頭,仿佛這才看到了劉默一般,笑着說道:“劉公來了,來,坐...”
劉默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面前。
“朕近來忙碌,君也知曉,處置司徒等諸事,一直未能私下召見,今日難得有些空閑,便讓劉公來了,沒有擾煩君罷?”
“不敢..未曾。”
“劉公啊,今日怎麼這般話少?莫不是有甚麼心事?”
“并非如此,隻是,懼與天威,故而不敢言語。”劉默說着,天子大笑起來,搖着頭,說道:“劉公實誠之人!”
兩人又閑聊了片刻,天子這才漸漸把話題引到了自己的目的上去。
“朕聽聞,你那弟子諸葛亮,十分聰慧,年幼而有大智啊...”
“陛下過譽!不過,我那弟子,不到立冠之年,卻是極為聰慧,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通,四科全知,遠超與臣.......”一說起諸葛亮,劉默頓時就恢複了本性,滔滔不絕的便講開了,完全不給天子言語的機會,天子無奈的看着他,聽着說了許久,方才連忙插話。
“咳,朕長子獒,已到了習文的年齡,朕想找一人,能為他伴讀...”
劉默這才明白天子的意思,不過,憑心而論,他是不想讓諸葛亮作為皇子伴讀的,他知道這位置的重要性,若是這位皇長子成為了太子,那諸葛亮在日後的地位,便是今日袁術,馬均他們的地位,憑借着與天子的交情,便不斷得到重用,可是...若是...
當然,天子并沒有在意劉默的想法,他隻是闡述了一番對長子的盼望,也沒有詢問劉默的看法,便直接說道:“明日之後,便令他與皇長子随讀,如何?”
劉默點點頭,他不敢拒絕,哪怕他心裡知道危險,也不敢拒絕,他鼓起勇氣,又問道:“不知以何人為師?”
“司空袁術!”
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劉默心裡卻松了一口氣,袁術此人,他是知道,袁術作戰悍勇,又與天子極為的親近,還是先何子的親傳弟子,這樣的身份,作為皇長子的老師,想來日後皇長子也是能夠安穩的,再有諸葛亮相助...
劉默笑着說道:“如此大善!”
兩人正在交談着,而宮内的諸葛亮就有些無奈了,師君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了,也不見出來,周圍也沒有人理會自己,實在讓諸葛亮心煩啊,他也隻能在皇宮裡随意的轉一轉,看看風景,正在看着,忽有一人在背後問道:“何方賊子,敢私入皇宮!!”
諸葛亮連忙回頭,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半大女子,女子長相秀麗清澈,丹鳳眼,眉頭有一顆紅痣,臉頰微胖,諸葛亮肅穆的看着她,認真的說道:“我乃是侍禦史劉公之弟子,與師君一同前來面見陛下,并非賊子!”
那女子哦了一聲,又上下打量着諸葛亮,問道:“你是東濊人?”
“非也。”
“高句麗人?”
“我是漢人。”
“那為何要拜東濊人為師啊?”
“你!!!”
諸葛亮憤怒的看着她,說道:“無論何人,皆為陛下之子民!你何人耶?何敢侮辱我師君?!”
“哼,侮辱?”
當韓門出來,要接諸葛亮回去的時候,吓得險些跳了起來,原來,正是自家的饒陽公主正在與諸葛亮對罵,公主渾然像個田野愚婦一般,雙手叉着腰,對着諸葛亮便是大罵,而諸葛亮也是迅速的回擊,沒有落下風,看着兩人如此争吵,韓門吓壞了!
連忙上前,來到了公主的面前,便大拜,說道:“奴婢之罪,還望公主恕罪!”
“公主???”
還沒有等諸葛亮反應過來,韓門便直接說道:“國家令諸葛亮進宮拜見!”
說完,他立刻起身,拉着諸葛亮便朝着厚德殿飛奔而去,一臉的驚恐,唯獨那公主,冷哼着,看重諸葛亮,似乎在念叨着他的名字。
“國家...”韓門拉着諸葛亮,走進了厚德殿。
天子看着滿頭大汗,有些驚慌失措的韓門,皺了皺眉頭,問道:“這是這麼了?”
韓門還沒有回話,便看一人從門外沖了進來,那些士卒們也不攔,直接一路撲進了天子的懷裡,天子有些無奈的看着饒陽公主,說道:“饒陽啊,朕在處理國事,何況,你也不小了,不能再這般了...”
“長兄!”
“他欺負我!!!”
小饒陽紅着眼,指着諸葛亮說道。
那一瞬間,劉默與諸葛亮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殺意,将他們死死鎖住。
天子暴怒!
好小子,剛進宮就敢對朕的小妹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