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将别人的想法當做自己的想法?這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當精神力阈值突破a級,意識就會呈現為一個個光團。就像包含有知覺、流态、思維的代碼,全方位的信息反饋。或者說一個全息投影,隻是更加真實感人。這是一種全新的交流方式,跨越了語言與文化,使信息的傳遞變得更有效率。
因為在辛苦與舒适之間選擇了舒适。
因為在付出與獲得之間選擇了獲得。
因為不需要經過努力思考,也可以得到成果。
當寶貴的智慧變得唾手可得,當可以不勞而獲。
惰性是天生的。抵禦變得困難。
多麼誘人。
既然這是天賜的能力,隻要遵循本能就能得到一切,為什麼還要費力抵抗?
于是一切順理成章。
――摘錄自《你所不知道的哨兵向導》第七十五章:向導的秘密
時間仿佛靜止了。
天元門内的合昏殿前,殷紅正門緊閉。檐宇下的風鈴緊緊貼着彼此,一動不動。一絲風也無。
一隻尾羽長長的青鳥挺兇昂首,傲立于檐宇之上,神情威嚴地朝殿前凝視。
台階下正站着數名身穿玄衣紅邊的男子。他們身強體壯、目光炯炯,束手而立,翹首以待。
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清雅冷香。
正門兩側,一左一右各兩名男男女女,皆着杏色長袍。夏婉卿在前,與她并列的另一名是男向導。她隻手擡起,指如拈花,另手平放,虛扶下方,結了個法印,以此與同伴配合,通過運用靈力,更好地向哨兵們釋放出冷靜情緒的靈壓。還不到時候。
洛玄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如這些天他一直做的那樣,手執佩刀,無言守衛着她的精神結界。一陣熨貼的安心流淌過向導的心間。
而這一切都是自那名叫李書文的普通人被處理了之後。
她的哨兵總算徹底地安靜了。通過精神鍊接的思維交流裡,也不再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當兩個靈魂共處一個鍊接,若是誰都争相發出聲音,那腦子裡就太吵了。所以勢必有一個人得做出退讓,變得安靜一些,少一點自己的想法,更多地配合對方。就像在大洋另一端的英吉利國,那裡向導們在舊時代被告知“要擁有安靜之美”――這句話,在天元門自然是對哨兵們說的。
好比一把武器,并不需要過多的發出自己的聲音,隻須聽從主人的指令,方能成就和諧之美。
家和,才能萬事興。夏婉卿閉上眼,心想道:這才是哨兵向導應有的姿态。
屏去了肉眼的影響,放出了精神力,向導暗色的視界裡冉冉浮起了一個接一個光團。大大小小的光團,在她身後的殿堂裡,一漲一縮,如同潮汐,如同呼吸。那些都是來自同伴――向導們的意識,他們正等待着時辰,等待門開。在共感者們互相織就的精神力網中,他們彼此傳遞着微妙而輕淺的情緒訊息。夏婉卿欣悅地感受着這一切。
夕陽的餘晖被拖拽着一點一點接近了地面。
當其霞光遍布漫天,青鳥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鳴啼。
沉沉的暮鼓敲響。
大殿門緩緩而開。
整裝待發的哨兵們拾階而上。他們中有人已經急得臉紅脖子粗,但是動作依舊沉穩,不疾不徐,不敢有絲毫差池。
結契的渴望在召喚着他們,大殿裡未結合向導們如最新鮮的一塊塊嫩肉,信息素沿着精神力網與他們中的相容者隐隐傳達出共鳴的先兆。在大自然古老而不容違抗的力量前,再強大的意志也将潰不成軍。
一名穿着禮服的哨兵,鼻孔微張,瞳仁成豎,喘息漸漸粗重。很明顯,他已經找到了與他最相容的那名向導。
本能快要壓過了他的理智。
夏婉卿仍與她的同伴們死死按着他們的情緒,直到所有哨兵都進入了殿内。識海裡傳來了主持大典的長老命令,那隻青鳥的主人。一個“收”字,所有協助儀式進程的向導都撤回了靈力。
瞬間,所有被允許進入殿内的未結合哨兵如得了赦令,如出籠的野獸,沖入了與他們相容的未結合向導所在隔間。有人發出了咆哮的吼叫,很快被擅長引導情緒的向導安撫了,于是吼聲輕了下來,化作了淺聲呢喃的絮絮愛語。有人深陷結合的狂熱,被耐心的向導指引回到了融合兩方識海,繼續精神的共鳴。有人迫不及待地撕開了向導身上的衣物,激|情地舔咬,慌裡慌張隻為留下彼此專屬的氣味标記。
這些能坐在大殿中等候哨兵前來的未結合向導們,無一不是經過知真閣曆練,心法小成的佼佼者。他們或縱容,或管束哨兵對他們的渴求,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控制着結契的進程。
各式各樣的氣味與精神相撞的火花震蕩在空中。
如一曲曲美妙的韻律。
讀取過洛玄記憶的夏婉卿,忽然想起了在西方,哨向的結合似乎……是被劃分為了所謂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相容的哨向相遇,發生了精神共鳴。
第二階段:精神共鳴引發了結合熱。
第三階段:結合熱促使哨向互相精神結合。
第四階段:精神結合後,進一步身體結合,即是綁定。
可事實上,精神共鳴往往與結合熱同時發生,有時結合熱甚至會更早一步到來,而在原始欲|望的帶領下,精神結合與身體結合更是不分先後。它們揉成一團,直至最終綁定。可見哨向之間的吸引力,是多麼奇妙。夏婉卿心想着,對殿内探出了她的靈識。而她“看”見了她的同伴們情緒依舊平穩喜悅。
沒有人發出恐懼或抵抗的訊息。
夏婉卿松了口氣,以衣袖拭了拭額頭的汗,對洛玄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走罷。”
這裡的哨兵比外面幸福多了,因為不會找不到向導,也不會有相容的向導為了莫名的原因拒絕他們。
這裡的向導也比外面幸福多了,因為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親手捕獲想要的哨兵。
更不會有什麼人阻撓他們的結合。
這裡的每一個向導都在期待一個哨兵,就像劍客期待屬于他的劍。
于是一切自然而然,一切順應大道。
即使他們從不相識。
一切也将命中注定。
向導攜着她的哨兵,慢慢走下殿前的台階。
火狐在哨兵的識海裡,放松地蜷成一團躺在睚眦健壯的身上休憩。據說真正的哨兵向導,多年的默契會讓他們到最後就像一個人。一個人自然隻能有一個大腦,因此不需要言語交流,不需要溝通,或者說屆時,哨兵就會變得跟她真正的左右手一般,她作為大腦,不論想什麼、發出什麼指令,哨兵便會做什麼,更不會有一句争辯,如指臂使。那種感覺,真是光想想就讓人幸福的酥麻。夏婉卿由衷地期盼着那一天的到來。
而她也将她的祝福,默默地傳給了她在殿内的同伴們。
大殿的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
它将會關閉三天,至結契的完成。
塵埃落定。
而後,桀骜的哨兵會變得溫馴,強大的向導會變得更強大,他們将成為彼此相伴的道侶,一如她與洛玄。
回到了居所的向導,心中還蕩漾着方才從同伴們結契過程中感染的渴|望餘韻。她回身抱住了她的哨兵,仰首輕蹭對方,以此傳達她的意願。然而精神鍊接傳來的情緒如湖水平靜。
洛玄推開了她,走入了内室,他練劍的地方,将佩刀摘下,挂上了牆。
接着,他盤腿坐下,雙手擱膝,掌心向上,合眼,是一個入定的姿勢。
他在想什麼呢?
夏婉卿順着精神鍊接,探入了哨兵的思緒。
沒有。他什麼也沒在想。
向導登時感到了惱火。
夏婉卿冷冷一笑,紅唇微挑。她倚在木門上,擡起一隻手,食指纏卷着自己散落一邊的些許長發。她凝神注視着洛玄,心念一動,便将精神力潛入了對方識海深處,迅速地找到了那處關鍵所在,纏上了哨兵的感官末梢。或者對向導而言,哨兵的身體每一處,她都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根本不需要花什麼時間。她的目光向下,定在了對方下身,富有技巧地一點點挑逗着那處神經,操控着它,感受着它一點點變硬,看它一點點鼓起,成為一個小帳篷。
看!哨兵連欲|望都被她掌握在了手裡。
心中充滿了快活的成就感。
夏婉卿沉浸在以精神操縱哨兵情|欲的過程中時,洛玄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當她擡眼,對上了對方的目光。向導發現,那雙深邃的黑眸裡,竟沒有一絲情緒。
他無動于衷地坐在原處,隻是看着她。
靜靜地看着她。
任由他的器官挺立,昂揚。冷眼旁觀着,如看一出醜态百出的戲。
于是夏婉卿的興緻,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她心中感到了乏味及無趣,很快停止了這種對她而言,就像用左手去摸右手的無意義行為。
“我去交差了。”
她站起來,走向玄關。
沒有邁出兩步,聽到了哨兵喚她的名字。
“婉卿。”
聲音磁性低沉,十分悅耳。
可若聽習慣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麼。再也沒有初時那心中一陣激蕩的吸引力。就如同親眼見證美貌青年是如何一點一點變成了肥胖油膩、滿臉皺紋的老頭子。
“怎麼?”
夏婉卿頓住了腳步。
洛玄沒有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向導嫌他答話太慢,直接探知了他的想法。
“信是麼?拿來。”
于是哨兵将一封信放到了向導的手裡。
夏婉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接過信,裝入自己的袖袋。
“想你妹妹了?”她點了點哨兵的額頭,“你呀,就是醒悟的太晚。早這樣該多好。”
她順勢地讀了一遍對方這兩日間與信有關的記憶。
于是也不需要拆開信,她就知道了信的内容。
這是一封毋庸置疑的家書。
告訴對方自己過的很好,不需要擔心,也不用來找他,他與向導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好好照顧自己即可。
地址是他們以前孤兒院的地址。
這代表着,哨兵終于收起了以前那些有的沒的花花腸子,打算定下心好好修煉了。
夏婉卿親了親他的臉頰,以茲鼓勵。
哨兵毫無反應,坐着一動不動,如一座沒有皿肉的大理石雕。
直至她走出了洞府,乘上孟鳥,夏婉卿回首,看到哨兵的臉,仍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她蓦地察覺,他們之間的話語曾幾何時,竟一下變得如此少了。
其實這是一件好事,因為當一對綁定哨向減少了言語交流,往往意味着他們之間的默契增加了。隻是不知為何地,向導沒由來地感到了一陣未明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