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曆二月初
揚州城
北風站在寬廣的護城河前,一時有些錯愕,顧不得滿身疲憊,癡癡看着碧波蕩漾,任由春意料峭。
嘈雜的人流喚醒了北風,向着城内走去……
北風已然知道這裡和洛陽城必然不相上下,但還是為它的人潮洶湧大吃一驚。
文人墨客,商旅俠士,形形色色絡繹不絕,當真是車水馬龍。
一時茫然,竟不知往何處去。
左顧右盼的北風便跟着幾個文士打扮的公子哥,随意而為了。
“喲,這是洛陽皇城的小尚書來了,快,裡面請。”聞聲而去,正是一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婦女在招呼。
幾個公子哥自然輕車熟路,大步流星的就往裡面走去了。跟在後面的北風擡頭看了看:暗香樓!
心中思索,似乎何時聽說過。猛地想起,在未央客棧時順耳聽了那麼一句話,說道,暗香樓中暗香來,暗香來時美人懷。
不由得,北風兀自搖搖頭,想,還是罷了,這種地方不去也好。
正欲離開,卻道那婦女好眼力,三五小步,生生攔住了北風。
“小公子,哪裡去啊,看你風塵仆仆,不如到我暗香樓歇息歇息,這揚州城可沒有再比我暗香樓好的地方了。”說着,那婦女喜笑顔開得意洋洋。
北風注視着她,想想的确,從進來,就沒見過暗香樓這麼闊氣的酒樓,金碧輝煌,酒旗招展,進進出出的人摩肩接踵,可謂是日日笙歌啊。
“也好,不過我隻要間上好的客房。”北風心中盤算着。
“好嘞,您裡面請,我給您說,我家酒樓要什麼有什麼……”這婦女高興極了。
北風跟着那婦女進了暗香樓,大堂中張燈結彩,香氣四溢,胭脂粉黛,投懷送抱,北風有些厭惡,繞過堂中舞台,準備上樓。
“紅媽媽……這位公子……”
北風擡眼看去,隻見得那女子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腰間鴛鴦繡帶,群上金鳳銀鵝,笑眼盈盈,朱唇輕啟,一時間,堂中聞聲俱靜,百十人紛紛側目。
北風一時出神,竟看得那女子臉上泛起紅暈。
“哎喲,白姑娘啊,這位小公子是來住店的。你看我,怠慢了這位公子。”紅媽媽樂呵呵的走上樓梯,輕輕拍了拍北風的肩膀。
北風察覺失态,輕輕側過身去,卻看見滿堂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在旁邊這位白姑娘身上。
“多有打擾,見諒。”北風索性毫不避諱,注視着白姑娘直言道。
“公子哪裡話,來便是客,我自招待。”白嫣然颔首輕語,攝人心魂。
北風沒有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看着她。
紅媽媽見狀,趕緊招呼北風往客房去。生怕這後生惹了衆怒,要知道,來這暗香樓的主兒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大多都是奔着樓主白嫣然的美貌來的。要是讓北風這麼看個随意,恐怕就有人要動刀子了。
白嫣然看着北風轉進拐角,黯然一笑。
心想:竟然都不回頭。
“哼,這公子好無禮,平日裡,那麼多達官貴人想見姑娘都見不上,這倒好,撞大運了還擺架子。”身後的丫鬟有些不平。
“人有不同。”說罷,白嫣然往堂下俯視一眼,頓時人聲沸騰。
暗香樓二層冬字房
“公子安頓好,午後會有姑娘們的歌舞,您要有興趣,便去看看。”紅媽媽叮囑道。
“好,多謝。”北風雖然心中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倒是覺得這個紅媽媽不像是出入風塵的人,頗有些持家之道。
旅途勞頓,小憩片刻,不想樓下鑼鼓喧天,驚醒夢中人。
北風趴在欄杆上睡眼惺忪,堂中舞台,水袖輕舞,羅裙翻飛。
幾個年輕的公子哥兒坐在前排,吃着花生,不時叫好。
“唉,你說大老遠跑來就是想看白嫣然,淨拿這些庸脂俗粉搪塞我等,真是窩火。”這人便是被稱作小尚書,他是洛陽皇城兵部尚書袁志的小兒子,袁道。
“袁道,你看你,人家喚作白姑娘,怎可直呼其名?”說話的是皇城羽林軍統領高伯芝的兒子,喚高仙。文質彬彬,很難讓人想到這是手握兵權的人。
“是啊,袁道,高仙說得對,是,白姑娘!”李稷說道。這李稷乃是二人混迹市井時,在洛陽城中遇到的一個落魄秀才,三人志趣相投,便做了兄弟。
“哼,區區一個風塵女子,也敢自稱姑娘。”袁道不服,佯裝生氣道。
“一介女流又如何?小尚書還不是慕名而來?”說話間,無人注意,白嫣然從舞台上方悄然落下,如雪,如花,飄逸如仙。
空靈的聲音更是讓袁道有些尴尬。
“我等慕名而來,白姑娘你卻避而不見,是何意?莫不是看不起我等?”袁道摔杯而起,吓得舞樂乍停,鴉雀無聲。
“小尚書言重了,非是看不起,幾位都是皇城中聲名顯赫的貴人,我這風塵女子又怎能相提并論?隻是……”白嫣然台中站定,揮一揮衣袖,仙氣十足。
“隻是什麼?”袁道追問。
“隻是如今天下,可是皇土?”白嫣然幽怨的眼神看的袁道啞然,一時無從辯駁。一旁的李稷面色漲紅,緊咬牙關。高仙更是怒氣沖沖。
一時間竟然氣氛凝重,有些靠外的閑人開始悄悄溜出暗香樓……
“是皇土!”一聲霹靂人驚,舉座循聲看去,原是樓上北風,語出驚人。
白嫣然回頭看去……
“白姑娘竟然回頭?!頭一回吧……”堂下開始有人議論紛紛。
“兄弟,你說說看。”袁道見有人救場,自然高興極了。
“天子猶在,死亦為臣。”北風悠然說道,衆人紛紛點頭。
袁道三人一聽,好見識,一語道破根本。縱然如今四府篡權。但總歸天子還在,隻不過,他們皇家能管的地方,也就隻有洛陽城中皇城那麼點地方了。地不過百裡,兵不滿三千。
白嫣然聽後也是一驚,沒想到這位公子有如此見識,也不知他是發自肺腑,還是别有用心……想着她看了看袁道幾人。
“罷了,今日算嫣然失禮,打擾各位雅興,既然幾位貴人都在,小女子就舞一曲,算作賠禮。”此話一出,衆人炸鍋,不得了,這可是揚州城天大的事,竟然有幾人跑到大街上大呼小叫,呼朋喚友。
沒一會兒,這暗香樓就水洩不通了……
幸好北風被袁道他們拉過去坐在一起,否則這會兒都被從樓上擠下來了。
“……嘩……”紅袖初展,笙箫起。台上人如燕。堂中靜,風卷紗。
“兄弟高姓大名?”袁道抱拳問北風。
“燕北風。”北風回禮。
“在下袁道,官居尚書府仆射。這是高仙,日後的羽林軍統領。還有,這是李稷,生死之交。”袁道一一介紹,北風挨個問過,不免客套一番。
袁道性子直,問東問西,讓北風有些頭疼,不過也算是化解了尴尬,幾人開始有了交談。
……
“這是什麼曲子?”袁道問
“沒聽過,我哪知道。”高仙搖搖頭,心想我一當兵的。
“這……所記不錯,應是漢宮秋月。”李稷似乎頗有見識,沉思不久便說道。
北風點點頭,他覺得這曲子似曾相識。
“北風兄弟聽過?”高仙問。
北風低頭沉思。
“嗯,以前在故鄉聽過。”北風記起,曾在王母宮中聽過這首曲子。
“不錯,正是,漢宮秋月。”白嫣然的衣袖輕輕略過北風的面龐……香氣醉人,勾魂奪魄……北風閉起眼睛,不由得暗道果然傾國傾城。
……
“當當當,行人避讓,閑人遠離。揚州府知府應大人到!”
車馬未到,名号已至。
一時間,衆人心沉,都驚動了知府大人,看來,今天是要抱得美人歸了,不免衆人都有些失望神色。
袁道等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揚州畢竟不是自己地盤。隻能默默起身,站在一旁恭迎。
北風倒是沒什麼,依然無所事事的樣子跟在一旁看熱鬧。
白嫣然停了舞步,止了樂曲,喚人拿來了一把短刃,放在台下中間的桌前,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