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前線,中軍帳。
英紀匆匆跑來。
北風正一個人坐在爐火旁,正看着《白馬要經》。
“燕司馬,府帥來信!”英紀匆匆忙忙一腳踏了進來,激動說道。
北風接過信,打開一看,有些吃驚。
“怎麼了?府帥說什麼了?”英紀焦急問到。
“果然……你沒看嗎?”北風看英紀模樣,心想你收的信你自己不看……
“我沒看啊,就拿來給你了,我知道是大事,我看了也沒用。”英紀吐了吐舌頭,搖頭笑道,
北風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外邦作亂,府帥想三府聯軍。”北風邊說邊思考着,這其中意味,畢竟自各府分立以來,就針鋒相對,現在突然要聯軍,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
“嗨……我當是什麼事呢,外邦作亂,自有長安府應對,府帥這是瞎操心啊……”英紀不禁脫口而出。
北風細細想着,聯軍……意味着洛陽和揚州兵馬可以正大光明的進入長安府,常龍呢?難道他就不擔心嗎?一旦有變,長安府便可能陷入困境,何況,外邦作亂,還有夏城這樣的不确定因素……按道理來說,常龍如此精明之人怎麼會想不到……
英紀見北風又是一副沉思的表情,知道他又在盤算什麼,索性坐了下來,烤着火,等北風。
“揚州有什麼動靜沒?”北風忽然問道。
“韓楚飛領軍一萬,從江州進駐樊州了,那些世族的信已經來了好幾封了,按你說的,先不理睬。”英紀看過那些信,已經是哭爹喊娘的那種口氣了,而且還是隻要保他們,那就是要多少銀子就給多少。
“可以回了,告訴他們,火速送十萬兩銀子,從濟水送到梁縣,我保韓楚飛撤兵。”北風笑道。
英紀懵了,十萬兩?還真是獅子大開口,這什麼都沒幹,白白讓人家送錢……雖然心裡這麼想,英紀還是趕緊起身去了。
“來人,通知梁縣的封将軍,加強戒備,往來船隻一律嚴加盤查,若是有送錢的,統統接下。”北風喊來了衛兵,安排道。
那衛兵領命而去。
北風不禁心中大悅,韓楚飛啊韓楚飛,先榨你一筆再說,這下我軍的軍饷,算是有了,哈哈哈。
……
……
……
而此時的樊州,十分緊張,韓楚飛城外駐軍,一時人們紛紛驚慌,以為又要打仗,這幾日,不斷走百姓拖家帶口,出城離去。
樊州縣衙。
韓楚飛披盔戴甲,穩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立着縣令,戰戰兢兢,官帽都歪了下來。
“大……大都督……您要不先移步用膳,我樊州的美食也是相當不錯的。”那縣令在這站了快一個時辰了,實在是撐不住了。
“你!是在賄賂本都督嗎?”韓楚飛冷冷道,目光緊逼那縣令。
“大都督恕罪,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那縣令一聽,這武夫,真是什麼帽子都亂扣。
“本都督查明,你與樊家官商勾結,斂财四處花天酒地,對嗎?”韓楚飛忽然沖着那縣令冷笑道。
“回大都督,當官嘛,褒貶不一,有些風言風語很正常。”那縣令心知大事不妙,但還是強撐着,此刻,他的背上,汗如雨下。
“你倒是很會說啊,嗯?”韓楚飛冷笑連連。
“下官不敢。”那縣令不敢直視韓楚飛,惶恐道。
韓楚飛知道,眼前這個人,這個縣令,是樊家的人,雖然說如今樊家不複往日,但依舊在樊州城,有很大的影響力,不過上次讓交軍糧的時候,樊家倒也是沒有耍什麼花樣,也還算老實些。
那縣令看着韓楚飛臉上陰晴不定,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知道,韓楚飛這次來,是準備從樊州城開刀,畢竟樊家如今在各個世族中,全是個軟柿子了。眼前這個大都督,油鹽不進,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來人,拿下!”韓楚飛思慮半天,一拍桌子,下令道。
左右兵士,三步并作兩步,瞬間押住。
那縣令也不慌張,一臉苦笑。
“我就知今日必死。”
“你知道就好。推到樊府門前,斬首!”韓楚飛毫不留情,大手一揮,士兵便粗魯的提起那縣令,往府外去了。
“韓楚飛!水至清則無魚!你好自為之!”那縣令無助的大喊着。
府外站着的衙役們一個個膽戰心驚,這個昨日還帶他們一起出去好吃好喝的縣令大人,今天便要人頭搬家了……
韓楚飛走出大堂,背後的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他的手心都是汗,他告訴自己,要開始了。
天空陰暗,寒風蕭索……晚來将欲雪。
“報~”一個士兵飛奔而來。
韓楚飛心中一緊,感覺不是什麼好消息。
“報大都督,府帥傳信。”衛兵雙手遞上應穹的信。
韓楚飛愣了半天,不知接是不接。
良久,他還是拿過了信,打開看來。
隻見短短幾句:外邦犯境,速點兵一萬,奔赴長安。
韓楚飛心中一沉,果然,不是什麼好事,好不容易可以放手大幹一場的……
本來洛陽兵馬進抵蕪湖,就讓他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覺,心裡極為不舒服,現在,他不得不收手了……
韓楚飛腦中嗡的一聲。
“快去樊府看人斬了嗎?”韓楚飛趕緊差那送信的士兵,那士兵一愣,趕緊飛奔而去。
韓楚飛有一種功虧一篑的感覺,連連歎息。他心想,要是人已經死了,隻能快刀斬亂麻,否則一旦出征,僅憑一萬兵馬,揚州世族必亂。
想到此處,他又叫來衛兵,讓他速回揚州城告知衛錦,先做準備。
“來人,傳成施用領軍進城,全城戒嚴!”韓楚飛預感不太好,以防萬一,還是先調兵進城比較好。
剛安排完,一個士兵連滾帶爬,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
“報……死……了。”那士兵說完,一股腦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韓楚飛一跺腳,嘿呀,壞了!罷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來人,集合衛隊。”韓楚飛心想,先下手為強,身邊尚有五百衛隊,暫且把樊府控制住。
……
……
一柱香。
樊州城門大開,大隊兵馬湧入城中,騎兵巡街,步卒值哨,全城戒嚴,百姓紛紛關門閉窗,不敢探視。
樊府。
韓楚飛的衛隊已經控制了整個樊府。
“你們家主呢?”韓楚飛大聲問道,整個樊府的人被集中到了這裡。
韓楚飛走來走去,見無人答話,不禁有些惱火。
“你,你們家主何在?”韓楚飛一把抓過一個丫鬟喝到。
“大……大人……哇……嗚嗚嗚……”那丫鬟頓時花容失色,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見韓楚飛人高馬大,手握金刀,心中早已經崩潰……
韓楚飛傻眼了,無奈,隻好放開那丫鬟。
“都不說,那就别怪我金刀無情。”韓楚飛一晃金刀,威逼衆人。
士兵也紛紛把刀劍對準了衆人。
一時間,哭喊聲四起。
……
……
“大都督且慢!”
隻見一中年女子,緩緩起身,姿态端莊,輕輕抹去淚水,緩了緩心神。
韓楚飛見這女子氣質,不像是一般仆人。
“民女是樊府夫人,大都督有何問題,盡管問我便是,不要為難下人。”女子鼓起勇氣,與韓楚飛對話道。
“原來是夫人,樊老爺可在?”韓楚飛問到。
“樊州樊氏,曆數載苦心經營,得先帝之寵幸,商行天下,各地聞名,朝廷用度,十之有二,蓋為樊府之供應,民間果蔬,十之有五,皆為樊家所販售。國家艱難,樊氏舉家報國,自沉商船,使不資敵,自賣産業,充做軍饷,自舉義旗,死保洛陽……我樊府……還有什麼對不住天下蒼生,還有什麼對不住家國朝廷?為何今日偏安此處……還是躲不過逃不脫……落得如此下場?”樊夫人邊說邊從人群中走來,向着韓楚飛,一步一步毫不畏懼的走來,像是在質問,在指責,一時聲淚俱下。
韓楚飛眉頭緊縮,他沒想到一個女子盡然有如此魄力,到底是怎麼了?她說的有道理,隻是,樊家左右地方官吏任免,不也是事實嘛?
“昨日之功如何抵今日之罪?”韓楚飛也反口質問。
“樊家何罪之有?”樊夫人厲聲道。
“把持地方政事,不算嗎?”韓楚飛氣勢洶洶道。
樊夫人心頭一冷,瞬間黯然,淚流不止。
韓楚飛不禁奇怪,難道自己說錯了嗎?怎麼可能?早就查清楚了,說那縣令經常夜深的時候偷偷出入樊府,來去還總是帶着一些包裹,自己還專門派人盯了幾天,可是親眼所見,證據确鑿。
“你還有何話說?”韓楚飛冷冷道。
“都說魚水情魚水情……到頭來,還是會有人說水至清則無魚。”樊夫人忽然自言自語,莫名其妙的說道。
韓楚飛沒聽懂她什麼意思,不過這會兒沒功夫想。
“還不從實招來,你家家主何在?他最好出來領罪,免得牽連全家。”韓楚飛進前一步,逼問。
樊夫人一個踉跄,退了幾步,看着韓楚飛,驚恐不已。
“你殺吧……”樊夫人突然發瘋似的苦笑道。
忽然,跪着的下人中,一個老人顫巍巍站了起來,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是他眼中,卻十分明亮,狠狠盯着韓楚飛。
韓楚飛本要問話,突然,又一個廚子模樣的人站了起來,憤怒的瞪着韓楚飛……
一個丫鬟站了起來……家丁……緊接着……那些傭人們一個一個的站了起來……
士兵們不知所措,看了看韓楚飛。
韓楚飛也是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見這數十人紛紛怒目相對……此刻。
樊夫人環視一周,欣慰的笑了。扭過頭看着韓楚飛,韓楚飛也是正疑惑的看着她,兩人對視良久。
韓楚飛想不明白,但是眼前這個場面,要真的殺這全府上下,自己還真是下不去手,唉,怎麼自己幹個什麼都這麼棘手……
“罷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就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韓楚飛金刀一收,轉身收隊。
……
……
樊夫人見韓楚飛走遠,渾身一軟,癱了下去……後面的下人趕緊扶住。
“夫人……您沒事吧。”下人憂心道。
“快去……準備吧……”樊夫人說着又哭了起來。
下人們聽後,也是潸然淚下,心中悲痛,紛紛點頭,各自散去做事了。
……
韓楚飛走到樊府門外,擡頭看了看,不知道想些什麼。
……忽然府門内出來幾個人,擡着梯子,忙活起來。
韓楚飛眉頭一皺,靜靜看着他們。
過了一會兒,樊府,上下缟素,仆人紛紛披麻戴孝,哭聲四起……
韓楚飛瞬間傻眼了……他忽然心頭一痛,茫然不知所措,手中金刀,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整個人呆若木雞的站在樊府門外。
“大都督?”
成施用安排完戒嚴就趕緊趕了過來,剛好看見韓楚飛站在那裡,便上前叫道。
結果韓楚飛像是沒聽到一樣。
成施用湊近一看,韓楚飛望着樊府的牌匾,眼神空洞。再低頭一看,金刀掉在地上。
成施用不知道什麼情況,隻好先把金刀撿起來,靜靜站在韓楚飛身邊。
過了一會兒。
……
……
樊府傳來一陣悼念聲:興旺為商富百姓,衰落提劍護黎民,家财散盡偏安處,一身孑然向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