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靈兒你慢點吃!”
“行哥哥,我今天才發現你們這的飯菜要比我母親那的好吃一百倍,我以後能常來這吃嗎?”楚靈兒吃完第二碗後,将碗筷整齊有序地擺在身前,從杜鵑手裡接過絲帕抹去嘴角的菜漬後,舔着油膩的嘴唇對這次用餐啧啧稱贊。
“不能!”楚行歌拒絕的幹脆,倒不是他小氣不想讓楚靈兒來蹭飯。楚靈兒畢竟是韓氏最疼愛的小寶貝,若是被韓氏知道她經常往這間小院跑,定會認為是自己有意勾搭小丫頭呢,萬一又鬧出個殺自己滅口,除之而後快的戲碼,找誰說理去。
“小氣鬼!”楚靈兒撅着嘴很不開心,瞪眼朝着身前正慢慢吃飯的楚行歌扮了個鬼臉。
楚行歌苦笑着放下碗筷,眯眼想了條拒絕楚靈兒常來這吃飯的理由:“你該多陪陪你的母親吃飯才對。你已經長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有人會上門提親,等你嫁出去後,就是想回來陪母親吃頓飯都難了。”
“那我便不嫁!”
“不許亂說!”
“就算嫁我也要嫁個對我好的夫君,他要能容忍我的一切,而且他一定要是萬裡挑一的人中龍鳳,否則我就不嫁!”楚靈兒鼓着臉說的很認真,這一刻楚行歌覺得這個小丫頭身上有種魔力,這種魔力能融化一切,吞噬一切。這種魔力是驕傲,少女與生俱來的驕傲,她高傲,不倔,永不屈服!
……
入夜後的長安并未歸于平靜,反而異常熱鬧,這個年代的娼妓是合法的,因此長安城大小各色青.樓不下百餘座,其中以紅樓為最。
紅樓地處鬧市,背水依街,一面是長安城最繁華的長安街,另一面則是護城漠河,入夜後,紅樓内刮起了各色花燈,華燈下人影閃爍,時有聲音從彩燈下傳來,時而嬌笑媚喘,時而私語細語。
劉文才搖着折扇在牽娘的帶領下踏入紅樓,來到一間雅房前停住腳步,他輕輕收起折扇,低着腦袋有些緊張,這間房内住着讓他心動的姑娘,她叫胭脂。
白天那首江城子被胭脂選中為十香機曲的譜詞後,作為犒賞,胭脂像柳文才發出了宴請,請他來紅樓一叙。胭脂并不知道這首江城子非柳文才所作,白天是柳文才将那張寫有江城子的碊紙遞上去的,梨園茶樓内所有人自然便認定是了這首江城子是他所作。
柳文才也想解釋清楚,可在那種情況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再加上楚行歌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交代過,不可暴露那位蘇東坡老先生的名号,這便讓他更難解釋了。這件事上柳文才其實也夾着私心,對于胭脂的邀請,是個男人都會動心,任誰也不願放棄這個與美人獨處的機會,他也不例外。
柳文才整理了下錦袍,将折扇收在腰間,鼓着勇氣敲響了房門。
“吱!”
房門輕啟,有人從裡間打開了房門,房門露出一條半尺寬的門縫,門縫内四目相對,這一刻竟氣氛竟有些甯靜,時間仿佛瞬間停滞不前。
半晌,屋内女子率先回過神來,她朝着柳文才莞爾一笑,躬身行禮道:“柳公子好!”
柳文才紅着臉行書生禮,低頭不敢去直視對方的眼睛,輕聲回道:“胭脂姑娘好!”
胭脂急忙将房門打開,示意柳文才進屋,二人一陣對視,竟都有些慌張,顯得手足無措,最終各自低下腦袋,站在房内緘默無語。
“郎啊郎……妾啊妾……郎情啊……妾意!”
屋外有歌聲傳來,聲音輕柔綿軟,飄到了紅樓各處,飄進了二人耳中,二人相繼擡頭對望了一眼,紛紛笑了起來,紅着臉又低下了腦袋。
“要不……我把門關上!”柳文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剛說完這話卻又覺得有些不妥,這孤男寡女的,關門似乎有些不妥,急忙紅着臉解釋道:“胭脂姑娘别誤會,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胭脂噗呲笑出了聲,捂着嘴笑道:“關上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房門被柳文才輕輕關上,屋内的燭光閃爍,偶有飛蛾圍着燭火起舞,舞畢卻又揮着翅膀撲哧一聲撲向了燭火,散出一陣烤焦味,很美,也很可悲。
“柳公子請坐。”胭脂替柳文才倒好了茶。
柳文才端着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卻發現這茶着實太燙了些,想吐出來,卻又沒好意思,隻能強忍着吞了下去,燙的滿頭大汗,臉色更紅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凄涼!”胭脂輕輕念出了這段江城子,擡頭凝望着身前的柳文才,眼中有淚光閃爍,看不出何種情緒。
柳文才抵着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沒有出聲,他不是個善于說謊的人,聖人言:君子坦蕩蕩,不取不義之财,不貪無勞之功,不行不義之事。這些自小便伴随着他長大的聖言,此刻幾乎成了空談。
“柳公子可有婚娶?”
“我……”柳文才咬了咬嘴唇,擡頭見到胭脂那道炙熱的目光,鼓着勇氣起身躬身道:“胭脂姑娘,有一事我想像你解釋下,其實……其實這首江城子并非小生所作。”
胭脂眉頭微蹙,當即愣住,蹙眉問道:“不是柳公子所作?”
“對!”柳文才擡頭迎着那道疑問的目光,此刻他覺得一身輕松,“那首江城子并非小生所作。”
“那是誰作的?”
“他叫蘇……”柳文才剛要說出蘇東坡的名字,随即卻想起楚行歌的那段話,蘇東坡老先生不圖名利,不願卷入這繁雜的社會之中,自己答應了楚兄不去揭露蘇老先生的名号,又怎能違背誓言呢。
若是不說出蘇東坡的名号,便隻能再次欺瞞胭脂,這也非他所願,一番權衡下,柳文才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既不騙胭脂也不暴露蘇老先生的行蹤。他露出一絲笑意,輕聲說出一個人名:“他叫楚行歌!”
“楚行歌?”
“對他叫楚行歌!”柳文才咧嘴笑了起來,暗道:“楚兄你别怪我,既然你不肯暴露蘇老先生的行蹤,我便隻能拿你出來當這個擋箭牌,至于然後胭脂追問起來,那便是你的事了。”
“就是那個穿着貂皮,戴着皮帽那人?”胭脂細細回憶起上午的情形,依稀記得當時在柳文才身邊有三個人,一個穿着書生服的木讷少年,另一個則是穿着裘皮像個暴發戶的年輕人。
下午胭脂曾調查過柳文才,自然也查到了廖芳貴的身份,柳文才方才提起楚行歌的名字,胭脂第一想到的隻能是那個穿的像個暴發戶的少年了,可那人……也不像是個會吟詩作對之人啊。
“對,他就是楚兄,下午時身邊那個小姑娘是他妹妹,叫杜鵑。”
“楚行歌!杜鵑!”胭脂細細念着這二人的名字,“柳公子可知道他們的住處?”
“這……”柳文才撓着腦袋尴尬道:“實不相瞞,我與廖兄也是今兒個才認識的楚兄。還不曾打聽其住處,不過他說過日後回來找我的。”
“哦!”胭脂多少有些失落,她本以為柳文才便是作出江城子之詞的才子,現在卻又撲了個空,眼下雖打聽到了真正作詞人的名字,其下落卻又無從得知。
柳文才看出了胭脂眼中的失落,他起身行了個禮,準備告辭,“胭脂姑娘,小生并非有意像你隐瞞這事,書生像你賠禮了,若是沒事,小生就先告辭了。”
胭脂看着柳文才并未答話,待見到柳文才推至門前,轉瞬就要出門,她急忙叫住了他,“柳公子留步,公子若不嫌棄,胭脂能否為公子獻上一曲,聊表謝意!”
“嗯!”
……
夜深時的楚府靜悄悄的,府裡沒養家犬,這大冷天的,幾個守夜的小工早就躲到屋裡睡懶覺去了,偌大的院裡一個人影都見不到……除了小院裡楚行歌的房内。
“公子,這個密度可好?”
“不好!再折疊一次,再密一點,不然要漏水。”
“行哥哥,你說這個真能有助睡眠?”
“當然,不僅有助睡眠,還能防止手腳幹裂,是個萬能裝備,等杜鵑弄好,我送你一個。”
房内楚行歌與楚靈兒盤膝坐在床榻上,雙目死死盯在床榻另一邊正埋頭忙活的杜鵑手上,他們将腦袋湊上前去,滿臉焦急的樣子,杜鵑單手托着一塊皮草,單手挑着針線,似乎在繡針線活。
“你們把頭閃開,免得刺到頭上去了。”杜鵑瞪了二人一眼,挑着針線從二人身前劃過,吓得他們急忙縮回腦袋,坐在原地發愣。
半晌,杜鵑才放下針線,伸了個懶腰,将封号的皮草放在二人跟前,笑嘻嘻道:“少爺,小姐!大功告成!”
楚行歌急忙撿起皮草端詳起來,發現這塊皮毛一體的羊皮在杜鵑手裡被精巧地縫成一個水戴,與後世的熱水袋外形幾乎一樣,頓時咧嘴笑了起來。
這個年代沒熱水袋,自打來這的第一天楚行歌便準備做個熱水袋抱着,一則解決了凍手的問題,二則夜裡抱着暖手袋也好睡覺。
熱水袋的制作方式并不難,楚行歌借助的是水壺的模式,把一塊皮毛一體的大羊皮折疊起來,縫制成四方形,再在其中一邊開個口子,縫上木制的塞子,如此一來便解決了灌水的問題。
當然,這個簡陋熱水袋自然無法比後世的熱水袋相比,這裡畢竟沒有工業,沒電,不可能自動加熱熱水袋裡面的液體,楚行歌隻能退而求其次利用人工灌水來解決這個問題,将開水燒開後灌到熱水袋裡面,熱氣會通過皮草的毛孔散發,帶給周圍溫暖,等到熱水變冷了再倒出來重新換熱水,周而複始!
操作雖繁雜些,卻很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