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會起疑,這一點沈彤早就猜到了,可是這個時候,她沒有必要顧及這些。
前世,她一定也是這樣被蓉娘騙出來,再被蓉娘哄着一次次喝下寒石散......
一個人能對七八歲的小孩子下這樣的狠手,無論她是不是被逼的,她都不可原諒!
我佛慈悲,亦會派護法金剛斬妖降魔。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母親有秘密,大秘密,而表舅是知情者,甚至在這個秘密中幫助過母親。
蓉娘是母親的貼身丫鬟,但是卻并非知情者,她知道得隻是鳳毛鱗角。
母親之所以把蓉娘許給表舅做妾,表面是要蓉娘在中間穿針引線、傳遞消息,可是誰知道這當中有沒有讓蓉娘做暗線監視表舅的意思呢?
如是這樣,那麼母親手裡定然握有表舅的把柄,能夠讓表舅幫她保守秘密的把柄。
表舅既能上演一出被飛魚衛抓走的戲碼,那麼這些年來母親在躲避的正是飛魚衛!
飛魚衛啊,上十二衛之首,直接向皇帝負責,掌管刑獄,兼有巡察緝捕之權,上至皇親下至百官,無不談其色變。
而她的母親就是被飛魚衛追捕的人,不,應該是她們母女都是,所以母親悄悄讓表舅準備了那個小女孩,一旦有危險,便用那個小女孩做她的替身。
因此,沈彤才有此一問。
見蓉娘眼現疑惑,沈彤又問了一句:“你能取信于我娘,又嫁給表舅為妾,我外家的姓氏你一定知道,可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問你,我娘是姓黃吧。”
蓉娘這才反應過來,暗道自己真是糊塗了,她道:“雖然太太一直自稱是錢老太爺的兒媳婦,娘家姓許,可是錢老太爺過世之後,太太給錢老太爺所立墓碑卻是寫的黃氏......所以奴婢猜測太太的娘家是姓黃的。”
黃氏?
不是應該先冠以夫家姓氏,再寫本姓嗎?
再說,如果那位錢老太爺真是母親的公公,那麼墓碑上就不應隻有母親一個人的名字。
“錢老太爺什麼時候去世的,他的墓在哪裡?”沈彤問道。
“自從奴婢進府的那天起,錢老太爺就病着,四年前,錢老太爺病故,太太對外說是家裡沒有男丁,本家親戚接錢老太爺回故裡安葬,可是每年清明,太太都會去鬥公山裡,她隻帶奴婢一個人去,奴婢就是那時才知道的。”蓉娘聲音顫抖,是了,她直到現在才明白,難怪太太會把她許配給表舅爺,她知道了太太的秘密,她年歲漸大,太太又不能把她一直留在身邊,所以才把她給了表舅爺。
如果表舅爺沒有别的心思,那該有多好。
沈彤也明白了,和她猜測得一樣,母親假裝是孀居婦人錢許氏,而另外找了一對黃姓母女養在山村裡。
飛魚衛要找的是隐匿的黃氏母女,所以藏在小山村裡的黃寡婦和那個小女孩,恰好符合這個身份。
沈彤繼續盤問,蓉娘對于母親所知道的也隻有這麼多了,沈彤心中大震,她的母親是個滴水不漏的女子,蓉娘這種貼身大丫鬟,除了在錢老太爺的墓碑上看出端倪,竟然無從發現。
正是因為母親一向把蓉娘瞞得很好,所以一旦蓉娘騙她,她才會信以為真,即使是稍後明白過來,可是也為時晚矣。
沈彤腦海裡又浮現出萬箭穿心的那一刻,被她擋在身後的瘋婆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彤彤!”
那次墜崖死裡逃生,可她不但武功全失,而且容顔盡毀,即便如此,母親還是認出了她。
現在還不晚,她也才剛剛和母親分開幾天而已,前世母親也并沒有死在飛魚衛手中,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母親也還活着。
她一定要找到母親,哪怕隻有微乎其微的希望,她也要竭力而為。
“姐兒,奴婢知道得隻有這麼多,姐兒啊,你别怪奴婢,奴婢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弟弟,現在弟弟還在表舅老爺手裡,奴婢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蓉娘哭得泣不成聲。
“别哭了,你弟弟已經死了,也隻有像你這樣的蠢貨才會以為,你弟弟還能活着。”沈彤冷冷地說道。
“死了?不可能,表舅老爺說了,隻要......”蓉娘忽覺下面的話不應說出來,連忙收住話頭。
“隻要把我弄得死不死活不活,自是會有人牙子把我帶走,不過真是奇怪啊,我生病的時候你為何不動手?”這也是沈彤想不明白的,她一到這裡就病了,為什麼非要等她醒過來才給她用寒食散呢?
蓉娘哭得更傷心:“奴婢......奴婢看着姐兒長大的,奴婢不忍心。”
“不忍心?對,原來如此,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是因為真正想要我的人,是想要活的,而我還小,又在生病,如果那時給我用藥,保不準我就一命嗚呼,所以你們才等到我病好之後才下手的,我說得沒錯吧,好心的蓉娘?”
沈彤的語氣裡是滿滿的嘲諷,蓉娘果然止住了哭聲,隻敢小聲抽泣。
沈彤懶得看她這副樣子,可還是“好心”地提醒她:“我說你弟弟已經死了,不是危言聳聽,你想啊,你連這種見不得光的事都給表舅做了,表舅還能留下你這個活口嗎?既然不想留你,還留你弟弟做什麼?養肥了再宰嗎?那還浪費糧食呢。”
“你說什麼?”這一下蓉娘連抽泣也止住了,她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喊道,“你胡說,老爺不會殺我的,他說隻要把這事辦成了,就帶着一家子搬去京城......”
蓉娘說不下去了,老爺的确說會帶着一家子去京城,可這一家子裡也不會有她和弟弟,她隻是個妾!
沈彤已經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這個蠢貨,連會被滅口都沒有想到,倒想到出賣舊主了。
她拿起大迎枕,朝着蓉娘捂了過去,可是手在半空中又落下了,她的耳邊回響起蕭韌說過的話:“我不殺你,并非是因為我不殺女人,而是我沒有必要殺一個死人。”
蕭韌沒有殺她,她活下來,經曆了比那時更可怕的死亡。
所以......她也沒有必要親手殺死蓉娘。
何況,這裡連把刀都沒有,想要用迎枕捂死一個成年人,對于她這個八歲小姑娘而言,也着實是件很辛苦的事。
沈彤沖着蓉娘笑了笑,扔下迎枕,重又用破布堵住蓉娘的嘴。
她走出屋子,高聲喊着守在大門外面的春鵲和芳菲:“你們過來,咱們做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