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急的火上牆來形容此時的錢謙益頗有不足，事實上當接到蘇州軍報的那刻，錢謙益如喪考妣一般。
難過痛苦隻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羞憤欲絕！
為了自家的利益，為了東林黨的根基，錢謙益機關算盡，頂着極大的非議力主向齊王投誠，好換取叛軍不攻打江東。為此，籍貫浙江的官員都他十分不滿，錢謙益反複勸說，許下了諸多的諾言才換得東林黨官員支持他。于是才有了朝堂上群臣向崇祯施壓，逼迫崇祯立坤興為皇太女、召齊王帶兵回京。
滿以為得到這個結果之後，齊王一黨必然心滿意足，如此叛軍将會止步浙江。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叛軍還有什麼必要再繼續攻略江東？而作為擁立坤興當皇太女的第一人，自己以後在朝中的地位必然重要無比，取代時史可法為首輔為時不遠！
然而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幹。叛軍的反應給了錢謙益重重一掌，隻打的他滿臉生疼找不着北！
江東是錢謙益的家鄉，在那裡他名下的田地多達數萬畝之多，更有諸多的店鋪工坊，常熟錢家乃是江南有數的大族！而現在全完了，随着叛軍攻入蘇州，他的田地，他的财富，一切都将灰飛煙滅！
“呵呵呵”錢謙益慘笑着，聲音格外的滲人，“枉我自以為聰明，總想着隻要伏低做小，怎麼都能過得去。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給講道理！”
内閣中，見次輔大人如此模樣，司值郎等佐官都自覺的遠離錢謙益的班房。錢閣老如此傷心，他們可不敢自找沒趣。
蘇州的軍情傳的很快，很短的時間便傳遍了京城。右都禦史李沾匆匆向着内閣奔去。他是正二品大員，有着直入内閣的腰牌。
“牧齋公，都火燒眉毛了，您為何還如此坐的住？”剛進入錢謙益的值房，李沾便火急火燎道。
錢謙益黯然道：“不坐着又能如何？”
李沾怒道：“難道咱們就任由叛軍攻占江東四省，荼毒咱們家鄉不成？浙江已經被叛軍占據，士紳官員們的家産悉數被叛軍查抄，若是江東也如此，咱們東林黨的根基俱喪矣！
牧齋公，你是内閣次輔，史閣老不在内閣便以你為主，你現在應該立刻代表内閣請旨，發揚州的江北兵渡江攻打叛軍。江北吳孟明手中有數萬大軍，南京更有十多萬京營，隻要朝廷下旨，兩路大軍齊下，未必不能擊敗叛軍！”
錢謙益卻有些猶豫：“若是朝廷出兵平叛，豈不是給了齊王興兵的借口？叛軍的背後可是齊王，他能眼睜睜看着叛軍被咱們消滅？”
李沾忍不住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了這麼多？江東四府若是被叛軍占據，咱們就都什麼都沒了？
牧齋公，都這個時候了，難道你還沒看出，齊王他是要滅掉咱們東林黨的根基啊！”
錢謙益道：“也許，也許齊王并不知道此事，畢竟齊王遠在北京，根本沒法遙控指揮。叛軍攻入江東很可能是齊王手下妄為。要不咱們派人卻和叛軍接洽談判，和他們講明厲害，告訴他們咱們是支持齊王的。”
李沾怒道：“牧齋公，你就别抱幻想了。你見過吃到嘴裡的肉有吐出來的嗎？蘇松富甲天下，占領了蘇松二府能夠搞到多少财富？便是為了這些财富那些叛軍将領也不會罷休。想談判不過是與虎謀皮！”
錢謙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李沾說的對，想靠談判說服叛軍恐怕太難。
真的要和叛軍開戰嗎？叛軍的背後可是站着齊王，齊王的武力太過強大，想想都讓人顫栗！
可是，不和叛軍開戰恐怕也不行，叛軍攻打江東的消息一經傳出，錢謙益能夠想到朝堂上東林官員們的義憤填庸。上一次，自己好不容易說服他們支持自己，為的是指望叛軍能夠放過江東。現在叛軍如此作為，等于是把所有人的幻想徹底澆滅。
這可是破家之恨啊！這種仇恨足以讓人瘋狂，再想以言語壓制根本不可能！
所以，事态已經不是錢謙益所能控制，若是他再選擇妥協的話，必然會被東林黨所有官員所抛棄。
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錢謙益的心堅定了下來。
“我這就去見陛下，請陛下下旨，調集京營和江北軍，一起出兵鎮壓叛軍！”
......
乾清宮，聽聞錢謙益求見，崇祯立刻便接見了他。未等錢謙益開口，崇祯率先發飙，聲色俱厲的訓斥道：“錢閣老你做的好事！是你建議朕立公主為皇太女、召還齊王回南京，說如此便能消弭兵禍。現在皇太女也立了，召還齊王的聖旨也已經發出，可為何叛軍還是悍然北上攻打江東？”
被崇祯劈頭蓋臉的一番訓斥，錢謙益隻覺得滿心的苦澀，唯有跪地請罪。
“陛下，都是微臣的過錯，是微臣誤判了形勢，微臣罪該萬死！”
崇祯擺擺手：“罪該萬死？若是殺你一人能夠使得天下太平，朕這就下旨把你午門外斬首。少說這些有的沒的，說說現在該怎麼辦吧？是不是把召還齊王的聖旨追回？然後在把立坤興為皇太女的聖旨廢除？”
聞言錢謙益臉跟苦瓜一樣，召還齊王回京的聖旨已經發出了多日，還如何追的回來？
廢除坤興公主的皇太女身份更是笑話，若是廢立如此容易，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恐怕廢除坤興皇太女的聖旨剛一發出，齊王便會明火執仗的舉兵造反，到時天下更會是一團糟！
這種事情錢謙益自己能夠想明白，崇祯自然也能，所以從崇祯口中說出的不過是反話罷了，為的是出錢謙益的醜，對這點錢謙益心知肚明。
立坤興為皇太女、召齊王回京是錢謙益一手策劃而成，現在卻成了一場笑話。看着崇祯臉上隐約閃現的嘲諷之色，錢謙益隻能把頭低的更低，恨不能眼前出現一個地洞，好一頭能夠紮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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