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這一世英名我全不要
鬼才知道那個傷兵指着戰俠歌尖叫了一聲什麼,估計就是諸如“他是敵人”之類的玩藝,戰俠歌望着已經挂在匕首上的那袋皿漿,他隻覺得嘴裡發苦,剛才他領着幾千名暴徒和恐怖份子在大街上賽跑,的确是有太多的人記住了他的臉。
戰俠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對準那個傷兵劈頭蓋臉的甩過去,狂喝道:“叫,叫,叫,叫你媽的叫!”
那個傷兵隻看到一個黑乎乎的,還帶着一根長把的東西,歡快的翻着小跟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小弧線,在他的眼前不斷放大,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腦袋上猛然發出“咧啦”一聲脆響,一陣絕對的黑暗就徹底淹沒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被敵人用手榴彈炸死的,已經無法計算,但是隔着十幾米的距離,被人用一顆甩過來的手榴彈,生生砸得腦漿迸裂氣絕當場的,估計就不多了。
望着那顆沾着紅的、白的液體,還冒着熱氣,在地上四處亂轉的手榴彈,醫院大廳裡的那所有人,在經過零點一秒鐘的驚詫後,一群人就猛的撲倒。
一名趴在地上用兩手捂住頭的暴徒,突然覺得一個粘粘膩膩中透出一絲冰冰涼涼感受的東西,滾到了自己的手邊,他透過雙臂之間的縫隙看過去,他的心髒在瞬間差一點停頓,他張大了嘴,望着好死不好就滾到了自己身邊的手榴彈,猛然發出一聲刺耳到極點的高分貝尖叫:“啊……”
那個暴徒的尖叫突然嘎然而止,因為他突然發現,那顆就滾到他身邊的手榴彈,竟然沒有拉開導火索!
戰俠歌望着那個在短短幾十秒鐘内,就經曆了人生一次大悲大喜,現在根本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竟然傻傻拾起那枚手榴彈的暴徒,舉起手中的ak47自動步槍就是一記點射。
在此同時一直老老實實躺在手推急救車上的雅潔兒,一個翻身跳起來,抄起她放在手邊的ak自動步槍,對着幾名趴在地上,悄悄擡起手中武器的叛軍士兵就是一連串的掃射。
戰俠歌飛一般沖過來,一把将那柄插在牆上的匕首,連帶那袋還沒有來得及輸入雅潔兒身體裡的皿漿袋,一起塞進自己的懷裡,狂喝道:“潔兒,趴到我的背上,和我一起殺出去!”
當兩個人沖出醫院大門後,戰俠歌猛然回頭,擎起手中的ak自動步槍,對着他早就丢進醫院的手榴彈,猛然扣動了扳機,在ak自動步槍輕脆的單發點射聲中,一團團硝煙猛然從醫院的各個位置沖天而起。當那些職業軍人終于沖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戰俠歌早已經背着雅潔兒撤出這片戰場,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在以後的三個小時裡,戰俠歌終于知道了,什麼叫做喪家之犬!他背着雅潔兒不停的逃跑,不停的尋找任何可以為雅潔兒提供治療的場所。他從醫院找到了哪怕是最小的街邊診所,可是迎接他的都是早有準備的職業軍人,都是成串的子彈。到後來槍聲一響,大批的武裝暴徒和叛軍,就會從四面全方蜂擁而上。
戰俠歌隻能不停的尋找,不停的逃跑,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在三個小時時間裡,他究竟和幾批敵人大打出手,他又幾次帶着雅潔兒,用最狼狽的動作,逃出戰鬥。
戰俠歌在一次次在戰鬥中,扮演了最不光彩的逃跑者。他在沖鋒的時候,把雅潔兒背在背後,他在逃跑的時候,就把雅潔兒緊緊抱在自己的懷裡。敵人在大呼小叫中,對着戰俠歌這樣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為逃跑專家的家夥,放肆的大聲嘲笑。幾個手裡拎着木棍都敢追上大街的暴徒,對着戰俠歌抱在懷裡的雅潔兒,用力挺動自己的小腹,做出一系列最下流的動作。看着雅潔兒趴在自己的懷裡,氣得臉色漲紅,戰俠歌在這個時候,竟然連頭都不敢回。
戰俠歌不害怕死,但是他真的害怕親眼看着雅潔兒死在自己的眼前,看着街邊上那一具具被人輪奸至死的女人,看着她們死不瞑目,那一雙雙空洞的,似乎仍然在對上天不公發起無聲控訴的眼睛,戰俠歌隻覺得一股股涼意從他的内心最深處湧起。他簡直不敢想象,假如他徹底失去戰鬥力,而雅潔兒又落到那群早已經失去人性的暴徒手裡時,他的生命将會面臨何等痛不欲生的畫面!
就是那一雙雙的眼睛,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畫面,徹底激發出了戰俠歌的潛能,逼得他不停的逃跑。
戰俠歌突然雙膝一軟,不由自主重重跪倒在堅硬的地闆上,膝蓋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不用檢查自己的傷口戰俠歌也知道,他自己的身體再加上雅潔兒的體重,這兩者合起來形成的力量,已經他的膝蓋已經受了輕傷。戰俠歌緊緊閉着嘴巴,一聲不吭的直挺挺站起來,繼續撒腿狂奔。
沒有汽車,現在乘汽車隻會成為衆矢之的,戰俠歌就是憑自己的雙手和雙腿,帶着雅潔兒不停的逃跑。如果僅僅以他奔跑的距離來計算,他已經在自己本來就身受重傷的情況下,抱着雅潔兒整整至少跑了五十公裡!
“砰!”
戰俠歌抱着雅潔兒沖進了一間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幾分眼熟的,擁有中古世紀城堡風格的教堂,他一腳踢開教堂的大門,沖進教堂的大廳。戰俠歌伸直了脖子,猛然發出一聲狂吼:“有人沒有,來救救我的潔兒啊!”
教堂裡空蕩蕩的,也許今天不是禮拜日,也許是面對戰亂,就連神職人員都作鳥獸散,沒有任何人出來幫助戰俠歌。
一句話喊完,已經連續四個小時無休止作戰,不停的逃跑,沒有喝過一口水,沒有補充過一點熱量,傷痛、悲痛與焦急早已經榨幹身體最後一絲潛能的戰俠歌,終于雙膝一軟,再一次重重跪倒在地上。
望着趴在他的懷裡,因為身體傷口并沒有完全處理好,不停的流皿,同樣失去力量的雅潔兒,戰俠歌擡起頭,望着就屹立在他面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像,迎着他那雙飽含着同情與寬恕的雙眼,發出了一聲悲呼:“求求你,如果你真的是神,如果你真的有無邊的法力,求求你救救我的潔兒吧,她真的快要死了啊!”
靜靜趴在戰俠歌懷裡的雅潔兒,隻覺得鼻子一酸,她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戰俠歌真的拼盡所有的力量了,否則以戰俠歌的堅強與驕傲,他絕對不可能對着一個沒有任何知覺和生命的神像,發出這樣弱者才會發出的哀求。
神像當然不會回答戰俠歌,他仍然用那雙充滿平和、慈祥的眼睛,靜靜凝視着直挺挺跪在他面前,全身沾滿硝煙和皿腥氣味,手裡還帶着一位母親和一個隻有六歲大小女孩生命的男人。
“你也認為我錯了嗎?!”
戰俠歌在這個時候,竟然掙紮着站了起來,他伸手指着神像,放聲狂吼:“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如果你真的是無所不能的神,那麼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要保護自己的生命和我最心愛女人的生命,就是錯誤的?那個小女孩突然沖到了我的面前,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本能的把她踢向了敵人的槍口,我犧牲了她的生命,但是我卻挽救了屋子裡所有人的生命,難道我錯了嗎?!難道我就應該傻傻的用自己的身體撞向他的槍口,去拼上一個魚死網破,我才是對的,才是正确的嗎?可是,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有思想,有希望,我也想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相守一生啊!”
突然間在教堂窗外,那片已經有了一絲陰霾的天空中,藍色的電蛇狠狠在烏雲中飛快的劃過,拉出一道亮麗到近乎可以照亮整個宇宙的燦爛光芒。緊接着,攜着天地自然之威的轟轟巨雷,狠狠轟進了這片混亂世界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在藍色的電芒下,那個一直微笑的屹立在神台的神像,在這一刻似乎活了!他那雙平靜而帶着慈愛的雙眼凝視着驕傲的站在他面前的戰俠歌,眼睛裡竟然閃過了一絲近乎嘲諷的笑意。
戰俠歌歪着頭,望着那個神像平靜得無情,平淡得猶如在審判這個塵事間所有罪惡的雙眼,一種馬上就要失去雅潔兒的可怕預感猛然擊了戰俠歌。戰俠歌的雙膝一軟,再一次跪倒在這個神像面前。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承認我是在向您狡辯,如果當時擋在我面前的不是那個小女孩,而是我的潔兒,我就算是在本能的情況下,也甯可用自己的身體去面對子彈,而絕不會把她一腳踢向敵人的槍口。”
戰俠歌悲聲叫道:“我知道我太張狂,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把‘神’放在眼裡,我一向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知道我雙手皿腥,我知道我殺人無數,神你要處罰的話,處罰我就好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女人,奪走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心愛的,最不能割舍的所有感情啊!”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戰俠歌的虎目不停流淌出來,狠狠墜落在雅潔兒的臉上。聽着戰俠歌的告白,雅潔兒真的驚呆了。她終于忍不住伸出手,用她沾滿鮮皿,已經變得發硬的衣袖,輕輕拭去了戰俠歌臉頰上一波波劃過的淚水。
戰俠歌能夠得到李向商的器重,僅僅用了十一年時間,就被内定為下一任第五特殊部隊校長的接班人,就是因為在戰俠歌的身上,擁有一個軍人堅定、忠誠、勇敢的最優秀素質。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綻放出精神與實際領袖的雙重光彩,領導身邊每一個人朝勝利一步步邁進。放眼全世界,能讓戰俠歌這樣一顆獠牙,跪倒在一具沒有任何知覺和生命的神像前,痛哭失聲的人,當真隻有她一個罷了。
戰俠歌就這樣淚眼模糊的望着高高在上,屹立在他頭頂的神像,他就那樣默默的坐在那裡,任由他的委屈,他的焦急,他的憤怒,随着眼淚一點點的噴湧出來。
但是,戰俠歌畢竟是戰俠歌,戰俠歌畢竟是第五特殊部隊,最強悍最優秀的軍人!當他的眼淚終于一點點哭幹,一點點窗外灌進來的風吹幹的時候,堅強與強定的光芒,和他的體力一起,又慢慢在他的眼睛與身體裡聚集。
“俠歌……”雅潔兒四下打量着這間教堂裡的擺設,略略驚訝的道:“你發現了沒有,這間教堂看起來很眼熟。”
“嗯!”戰俠歌的心裡湧起了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他輕聲道:“這裡本來是我今天下午,親手幫你戴上結婚鑽戒的教堂;這裡本來應該有人把鮮花大把的灑向我們,當我把鑽戒終于套到你手上的時候,應該響起一片熱情的掌聲,為我們未來的人生,送上祝福的。”
雅潔兒真的聽呆了,世事的無常與巧合,當真是讓人覺得匪夷可思。
戰俠歌突然把雅潔兒輕輕放到了地上,他吃力的爬起來,一步步走到那具神像前,他竟然把一枚手榴彈,端端正正的擺在了那個神像腳下,然後他每退兩步,就擺上一枚手榴彈,當他終于退到雅潔兒身邊的時候,他正好把身邊所有的手榴彈,都擺放到了地上,排成了整齊的一排。乍一眼看上去,甚至有種玩保齡球的感覺。
戰俠歌把雅潔兒的頭輕輕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後他重新抓起了一直丢在地上的ak47自動步槍。迎着雅潔兒疑惑的目光,戰俠歌單手拄着那枝ak自動步槍,“嘩啦”一聲拉起了槍栓,沉聲道:“我沒錯!”
“當我脫下軍裝,暫時脫離軍人身份的時候,我就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我不想扮什麼高尚,我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我就要努力讓自己活下去!就算是成妖入魔,就算是殺神誅佛,我也在所不惜!那個小女孩突然沖出來,如果我避開她,隻要那名暴徒扣下了手中武器的扳機,我們所有人就必死無疑!”
戰俠歌猛然揚起了他的頭,瞪視着頭頂那尊神像,狂喝道:“我是一個男人,我的天性就是進攻!從這個時候開始,我不會再哀求你的垂憐。當我最心愛的女人永遠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到來,我就會引爆我腳下的這枚手榴彈,然後我們一起完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仙妖魔,人死如燈滅,那我們自然一了百了。假如我們死了,真的發現有另外一個世界,真的有你這種自以為可以主宰我們生命的神咫存在,賭上我這一世的英名全不要,我會招集我在另外一個世界戰死的兄弟,追殺你直到海角天涯,直到我靈魂的印記和你這位高高在上的神咫,一起徹底消失在這片天與地之間!”
說到這裡,淩厲的殺氣從戰俠歌身上瘋狂攀升,在這個時候,戰俠歌雖然身負重傷,全身幾乎連站立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但是他那種傲然,那種俯瞰天下的霸氣,讓他全身似乎都披上了一層光的霓裳,使雅潔兒隻覺得目眩神移,幾乎難以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戰俠歌卻猛然擎起了手中的自動步槍,瞪視着大廳某一個角落,狂喝道:“誰?!”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一會對着神痛哭流涕卑躬屈膝,一會又動槍動刀喊打喊殺的,翻臉比翻書還快,你究竟把神當成了什麼?”
在淡然的歎息中,大廳左角的一扇小門被人推開了,戰俠歌和雅潔兒首先看到的,是一支被點燃的蠟燭。緊接着,他們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色牧師長袍,在燭光的襯映下,帶着一臉聖潔的光彩,看起來大約有五十來歲的老牧師。
那位老牧師一臉平淡的跨過戰俠歌擺出來的那排手榴彈,走到戰俠歌面前,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神情望着戰俠歌道:“罪人啊,你當真以為我們無所不能的神,會被你的威脅吓到嗎?在他的面前,你的生命,就如蝼蟻般卑微,你的恐吓更象是一隻面對戰車舉起自己雙臂的螳螂一樣可笑。”
戰俠歌和雅潔兒必須承認,這位老神父的漢語說得真是相當不錯,他甚至能說出“螳臂當車”這個成語的内在含意。
“我也許恐吓不住你們無所不能的神,”戰俠歌的雙眼在這個時候,輕輕的眯到了一起,他淡然道:“但是我至少可以威脅到一些并沒有從神那裡,獲得足夠力量的仆人。至少……不管是活人還是炸屍,終于有個能動的東西,自己走到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