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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複生記 第128章 士

長河複生記 大簡 2597 2024-02-13 09:15

  看着依舊滿滿的人名,孫一點點頭,他能做的也隻能是給這些人一個榮譽稱号而已。

  “賈道士,就按你說的,就給這些百姓同戰士一樣的待遇吧,就叫做……就叫做……”

  孫一正在思索合适的詞彙,賈道士提議:“叫做義士如何?”

  孫一連聲叫好,“好好好,百姓們的義舉博得義士的功名,名副其實。戰士義士,都是士,一視同仁。”

  賈道士聞聽力德爾爺賣弄學問,一語雙關,“一視同仁”便是“一士同人”,忙不疊地墊上馬屁:“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

  孫一覺得肉麻,連連擺手,“不必不必,不必為了誰就要死要活。大家圖的是過上好日子,成了士,就多操心操心怎麼過日子吧。”

  孫一無心的一句話,雷霆萬鈞般地驚呆了一人。

  俘虜耿軍師,正假裝埋頭書寫,耳朵卻支棱着。他自從被賈道士抽調來幫忙,自知身份,整日裡夾着尾巴做人,耳中所聽,眼中所看,卻時時吓得他心驚肉跳。

  先是在參謀部裡,總兵楊大人居然和他這個土匪俘虜在同一口鍋裡舀粥,一衆參謀也不因他是俘虜而小看他,反而因他讀過書,口中稱呼他為先生,耿軍師便連連感慨。

  再是耿軍師感覺鐵木營的人和大明朝的人隐隐有些不同。一開始他百思不解,猛一日突然領悟鐵木營的人雖然和大明朝百姓說着一樣的話,穿着一樣的衣,鐵木營百姓卻人人都有一股精神頭,不似大明百姓那般眼裡都是麻木的死人氣色。

  再便是聽說鐵木營的百姓管事之人,叫做隊長的,居然既不是科舉、也不是推舉察舉,而是由百姓選舉,耿軍師心下大駭。心裡琢磨無知村夫焉能明白事理,可偏偏一幫粗俗的百姓,愣是在粗俗的言語中,三下兩下就把大明朝鄉紳也辦不好的大事辦成了。神農河上漂着的架田、土匪老巢外的浮島、村裡整齊劃一的院子、碼頭附近寬敞的公共茅廁,無不是這些泥腿子簡簡單單幾句話商量之後,便捋胳膊挽袖子幹成的。

  還有村中的獻圖神獸霸下,這要是在大明朝,就是天降祥瑞,是要快馬加鞭報到京師的。可是鐵木營百姓好象隻新鮮了幾天,就不當回事了。有幾次耿軍師親眼看見幾個年長的老鄉走累了,一屁股坐在霸下的殼子上歇腳,就象霸下是自家養的牲口一般自然。

  鐵木營的實際領袖,年輕的力德爾,絲毫沒有官威。今日一早來了參謀部便哭着臉稱是避難來的,家中新娶的小媳婦河東獅吼,還央告一衆參謀不要洩密。

  而力德爾辦起正事來,一出語便如電閃雷鳴。

  戰士、義士,何為士?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之首,天子與士人共治天下也!

  力德爾一句“成了士,就多操心操心怎麼過日子”,不就是明明白白要與士人共治嗎?

  大明朝的老百姓要想成為士,唯有一條路――便是十年寒窗。一朝成為秀才,就成為了士人,便有了優待,便有了共治天下的資格和責任,所謂:“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秀才再苦熬幾年,中了舉人,派了官身,便稱作士大夫,便可以施展兇中抱負,所謂:“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

  耿軍師也曾博得過明朝的秀才功名,也曾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曾一腔熱皿。卻因在家鄉替起事的饑民邊軍說了幾句實話,得罪了縣台大人,三番五次下來,耿軍師不僅被奪去了功名,還脫了褲子當衆打闆子。

  “士可殺不可辱”,那闆子哪裡是打在屁股上,分明就是打在心上。

  耿軍師心灰意冷,再沒有面目在家鄉做人,一路漂零異鄉,才知道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無奈之下之下落了草,曾經的士人,淪落成了土匪;曾經的士人,淪落成了階下囚。

  而今鐵木營的戰士和義士功名,有明朝秀才的的優待,便如明朝的士人。

  鐵木營的英雄功名可以投書父母官,父母官還必須答複。便是天下士人真有了用武之地。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耿軍師心裡開始活泛。

  何為士,士便隻能是讀書人嗎?

  孟嘗君養士三千,有雞鳴狗盜之徒。

  荊轲之刺秦王,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子貢問:“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聖人便說的是士人其實和讀書并無關系,鐵木營的戰士義士,“行己有恥、不辱君命”,便擔得起這個“士”字!

  “先生,耿先生,你倒是說句話做個裁判啊!”

  耿軍師心潮澎湃,想得出了神,完全沒有留心王二牛一直在叫他,直到王二牛搖晃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問道:

  “王總管何事?”

  原來王二牛見鐵木營的功名來得容易,就起了替神農苑的把式們讨功名的念頭。

  力德爾爺倒是痛快地答應了,言說不光有壯烈事迹的人能入士,有本事有手藝的人都能入士,待遇一樣,依舊一士同人。

  王二牛高興地建議給神農苑手藝好的把式,正式請了功名,就叫“把士”,力德爾爺卻笑着說“把式”的式,和功名義士的“士”不是一個字。

  王二牛不信,把式、義士都是士,字怎麼可能不一樣。

  王二牛問賈道士,賈道士說把式的式,就是義士的士。

  力德爾爺說賈道士小時候語文是什麼體育先生教的,賈道士則要誓死捍衛文字尊嚴。

  王二牛想起這有一個“真正”的學問人,便要耿軍師做個裁判。

  耿軍師聞聽,連忙先起身恕過罪,拿起毛筆,重重地寫了兩個大字:

  “博士”

  耿軍師道:“把式一詞,本為博士。博士傳到陝西口音念成把式,寫卻依舊要作博士。道長和力德爾如若不信,換成官話一念便知。”

  賈道士立刻張嘴換做明朝官話讀道:“霸士,霸士。”

  賈道士第一個“霸士”念的是把式,第二個“霸士”念的是博士,二者發音不差分毫。

  賈道士臉上一紅,感覺丢了大人了。

  孫一半張着嘴,人家賈道士好歹兩個字還對了一個,自己的後世“标準”寫法,顯然是錯得沒個譜了。

  耿軍師沖二人一揖到地,躬身說道:

  “犯人鬥膽,也給天下讀聖賢書的學生求個功名,就如戰士、義士、博士一般。”

  孫一連忙扶起耿軍師,“耿先生,叫做學士,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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