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你沒資格說出那句話
再次看向顧佳佳,姜眠不再像先前那般失控。
她眼中盈滿淚水,緩緩半蹲在僅到自己膝蓋高度的冰棺旁,目光溫柔卻又帶著無盡的哀傷,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滴在冰棺冰冷的表面上。
她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臉頰,聲音哽咽:「對不起,佳佳,媽媽來晚了。」
因為長期被保存在冰棺中,顧佳佳的身體透著刺骨的寒意。
儘管遭受了殘忍的對待,可她的遺體卻被保存得極為完好,沒有一絲腐壞的跡象,甚至連半點異味都沒有。
若不是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恍惚間真會讓人覺得,她隻是安靜地睡著了。
姜眠的手指輕柔地掠過女兒的臉頰,又握住那小小的,早已沒有溫度的手。
最後,她的手停在那些猙獰的傷口上,指尖不住地顫抖。
每觸碰一處傷口,都像是有尖銳的針在狠狠刺痛著她的心,疼得她幾乎要窒息。
她緩緩將額頭貼在顧佳佳的額頭上,牙關緊咬,一字一頓地發誓:「佳佳,媽媽一定會幫你報仇!一定會!」
就在這時,僧人走上前來,恭敬地行了一禮,提醒道:「冰棺不能打開太久,不然遺體會壞的。」
姜眠這才強忍著悲痛,抽噎著慢慢起身。
她的雙腿因長時間蹲坐和內心的傷痛而發軟無力,卻依然倔強地挺直脊背,朝僧人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說道:「麻煩您,幫我把我的孩子火化了吧,我想早點讓她入土為安。」
僧人雖不了解姜眠的身份和經歷,但他深諳察言觀色之道。
既然熊建德都對這兩人恭敬有加,他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點頭應下:「好的。」
有了之前的教訓,即便心中悲痛難抑,姜眠還是強撐著守在火化爐旁。
她看著僧人先是虔誠地為顧佳佳禱告,隨後又細緻入微地為她梳洗整理。
在僧人的精心操持下,那些可怖的傷痕竟被巧妙遮蓋。
若此刻顧佳佳還有那一頭烏黑的頭髮,看上去就如同未曾受傷的孩子一般。
姜眠的淚水如決堤般洶湧,簌簌地砸落在冰棺邊緣。
望著僧人將顧佳佳的傷痕一一遮掩,一個荒誕的念頭突然在她腦海中炸開。
要不就這樣將孩子的遺體保存下來吧,以後如果她想她了,還能來看看她栩栩如生的模樣。
可這想法剛一浮現,便如流星般轉瞬即逝。
她深知,這種做法違背常理,除了自己,旁人怎會理解?
更別說在法律與道德的框架下,這無疑是不被允許的禁忌之舉。
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讓女兒在死後仍遭受非議。
半個小時後,原本的遺體已經被燒成灰燼。
和火葬場的流程一樣,需要姜眠親手把顧佳佳的遺體裝進骨灰盒裡。
這個流程,姜眠熟。
她接過僧人遞過來的手套,套在手上,隨後和之前一樣,將顧佳佳的骨灰全數裝進了骨灰盒中。
隻是這次的骨灰是溫熱的,上一次,是冰冷的。
察覺到這個區別後,姜眠渾身一顫,隨後趕緊側過臉去,不讓自己流個不停的眼淚污染到佳佳的骨灰。
她這個母親,是真的很不稱職。
這麼明顯的漏洞,當時她竟然都沒有發現。
她過去,到底在做什麼啊!
顧延玉一直默默注視著姜眠,目光裡滿是心疼與擔憂。
見她刻意側過臉的動作,便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輕輕掏出懷中早已備好的手絹,動作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旁,用沉默給予她最堅實的支持。
裝完骨灰後,姜眠向僧人借來了顏料。
她專註地將黯淡的骨灰一點點塗成彩色。
那是顧佳佳生前最喜歡的顏色。
踏出山洞的剎那,姜眠被刺目的陽光晃得眯起眼。
方才還陰雲密布的天空此刻澄澈如洗,金色的日光穿過層疊的枝葉,在地上灑下細碎的光斑,映得這片山脈宛如隱匿於塵世的秘境。
顧宇正焦灼地在洞口來回踱步,見到姜眠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上前。
可當他的目光觸及她手中的骨灰盒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
那方骨灰盒的紋路和顏色,竟與那日替顧詩情的孩子慶生時,姜眠抱著進門的盒子分毫不差。
記憶如潮水般翻湧,他這才驚覺,原來那天她拚死護住的,竟是女兒的骨灰......儘管那時裡面的不過是個一些其他的雜質。
「這......」
顧宇的喉間發出破碎的音節,顫抖的手指在骨灰盒與姜眠之間來回晃動,瞳孔因震驚而劇烈收縮。
他彷彿看見那天自己險些將盒子狠狠砸向地面的模樣,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若當時盒中裝的真是顧佳佳的骨灰,他該犯下怎樣不可饒恕的罪孽?
顧宇捂著嘴,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過來,他也突然理解了姜眠當時近乎癲狂的情緒。
原來那時她不惜下跪,不是為了爭風吃醋,而是在拼盡一切守護女兒最後的尊嚴。
而自己,作為丈夫,作為父親,卻將她的絕望視作鬧劇,用冷漠與誤解一次次刺痛她的心。
他不可置信的退後一步,隻覺得剛剛才緩過來的心臟,又在隱隱作痛。
明明當時她進門的時候他就可以問問她手裡抱著的是什麼,可是他卻什麼都沒做,還責怪她。
顧宇此刻的整個腦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滿腦子都是馬賽克,密密麻麻的,讓他渾身都難受極了。
「想起來了嗎?」
姜眠迎著顧宇凝滯在骨灰盒上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她通紅的眼眶雖還殘留著哭過的痕迹,卻再無半滴眼淚落下,所有情緒都已在灼燒女兒遺體的烈火中燃盡。
「你過去,差點親手將顧佳佳的骨灰摔碎,你終於想起來了嗎?」
「這個盒子,我一直放在顧佳佳的房間最顯眼的地方,日日夜夜盼著你能多看一眼,盼著你能問一句,這裡面裝著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如刀,「可是顧宇,這麼多個日夜,你連看都沒看它一眼。」
「就連佳佳失蹤了整整半個月,你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
姜眠嗤笑一聲,語氣裡儘是嘲諷,「你可真是一個好父親。」
這些話如同一把把重鎚,狠狠砸在顧宇心上。
他這才驚覺,自己歸家後滿心滿眼都是顧詩情,從未問過姜眠和女兒過得好不好,從未關心過她們是否平安。
他的嘴唇不住顫抖,淚水洶湧而出,想要辯解,卻發現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對......對......」
他死死掐住掌心,指甲幾乎要將皮肉刺破,卻仍隻能艱難地擠出破碎的音節。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姜眠已嫌惡地別開臉:「你沒資格說出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