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佳德機械地扶正眼鏡，鏡片後的瞳孔劇烈收縮著。

　　他忽然注意到唐瑞景病號服領口處的暗紋，那是用金線繡的唐家族徽，此刻在燈光下正泛著微弱金光，與方濤腕間檀木手串的紋理竟有幾分神似。

　　唐家眾人原本懸著心，生怕於醫生髮現唐瑞景的病情實際並未改善。當於佳德說出診斷結論時，幾人不約而同卸下了重擔。

　　「這片子上的變化究竟怎麼看出來的？」唐允朋擠到燈箱前，瞪著眼研究了半天CT影像，卻像霧裡看花般摸不著頭腦。

　　於佳德指著影像某處解釋道：「對比兩次檢查結果，這個動脈瘤的直徑縮小了15%左右。」

　　說著他難掩震驚地扶了扶眼鏡，「沒有藥物介入，僅憑針灸就能達到這種效果，簡直是醫學史上的重大突破。」

　　李劍飛教授見狀輕拍於佳德肩膀：「現在理解中醫不是故弄玄虛了吧？」

　　他轉向眾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五千年的中醫智慧在急症救治上確有短闆，但在慢性病調理和整體療法方面，這些銀針承載的可是老祖宗的生存智慧啊。」

　　診療室內突然陷入沉寂，幾位主任醫師交換著若有所思的眼神。

　　有人低聲感慨：「要是推廣中醫診療，咱們這些進口設備可都要成擺設了。」

　　這話引得眾人會心苦笑，畢竟現代醫療體系背後，牽扯著太多利益鏈條。

　　當唐行休顫抖著接過藥方時，李劍飛適時提醒：「先前顧家老爺子支付了兩千萬診療費，不過……」

　　他頓了頓補充道：「唐小姐的病情複雜程度遠超當時。」

　　方濤整理著針囊淡然道：「醫者本分而已。」轉身時又叮囑：「每日辰時煎藥，佐以茯苓蜂蜜調和，切記不可間斷。」

　　唐行休面部肌肉不自然地顫動。儘管做足心理建設，當李劍飛提及顧家支付兩千萬診療費時，他仍禁不住瞳孔微縮。

　　更令他心緒翻湧的是，對方特意強調顧老爺子的病症複雜度遠低於唐瑞景的頑疾。

　　可唐唐實業與深市財富榜眼顧氏集團豈能相提並論？光是想想兩家懸殊的資產差距，唐行休喉間便泛起苦澀。

　　「方……方先生，您看三千萬診金合適嗎？」他強壓下心頭不安，試探性地開口，話音未落便覺襯衫已貼在後背上。

　　「費用您看著給，唐總滿意就行。」方濤漫不經心地轉著手機，看見助理陸小婉正在門口核對醫藥箱。

　　簽完支票遞過去時，青年神色自若地收下，卻在李劍飛追上來時露出玩味神情。

　　「十天後楚南省醫界要辦年度擂台賽。」老教授攔在診室門口，眼底閃動著熱切，「若您願代表深市參賽，不僅能拿省級獎金，市裡還會額外撥款……」

　　話音未落便見青年停住腳步。

　　聽到「J國皇室禦醫井拓苟史要踢館」時，方濤指節敲在手機殼上發出清脆聲響。

　　診療包裡的銀針盒微微震動，陸小婉敏銳察覺師兄氣場突變，那是每逢遇到棘手病例時才會顯露的鋒芒。

　　方濤瞳孔地震般顫動，不可思議地提高聲調：「伊藤拓史？這確定不是寵物昵稱？」

　　陸小婉霎時笑彎了腰，銀鈴般的笑聲在診室迴旋。

　　李劍飛推了推金絲眼鏡應和：「J國取名確實有些特別。」鏡片後閃過狡黠光芒。

　　「有意思！」青年醫師突然拍案而起，白大褂衣擺隨之揚起，「這醫學交流會我接下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處方箋上叩出輕快節奏。

　　老院長如釋重負地撫著兇口：「有方聖手壓陣，深市醫學界這次定能一雪前恥。」話音未落，兩個年輕人已消失在走廊拐角。

　　黑色SUV疾馳在暮色中，方濤單手扶著方向盤轉頭：「想吃什麼？今天本神醫買單。」

　　副駕上的女孩晃了晃手機：「三千萬到賬簡訊我可瞧見了，必須選個能配得上土豪身價的地兒！」

　　七拐八繞後，車子停在一處斑駁磚牆前。

　　方濤望著霓虹缺筆的「獨一味」招牌遲疑：「你確定是這兒？」

　　話音未落已被拽進人聲鼎沸的店面，八角茴香與豆瓣醬的濃香撲面而來。

　　「小婉帶朋友來啦？」系著靛藍圍裙的老闆娘擦著手迎上來，笑紋裡盛滿八卦，「頭回見你帶男伴呢！」說話間目光在兩人交疊的衣袖上轉了三轉。

　　飯店吊扇嗡嗡作響，陸小婉耳尖泛著紅暈，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往邊上挪了半步，「紅姨別亂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正擦桌子的中年婦人聞言直起腰，脖頸間的玉墜隨著動作晃動。

　　她是店主王雅紅，圍裙上沾著油漬卻難掩幹練氣質。

　　後廚飄來的油煙味裡，方濤恍然明白陸小婉選擇這裡的緣由。

　　「小婉你臉怎麼回事？」王雅紅突然撂下抹布湊近，粗糙的手指懸在半空沒敢觸碰。

　　陸小婉側臉躲進光影交界處，支吾著說沒事。

　　老闆娘轉頭打量方濤時，櫃檯上的老式座鐘恰好敲響整點報時。

　　「這丫頭高中那會兒就在我這兒幫忙洗碗，大冬天手泡得通紅都不喊苦。」

　　王雅紅邊說邊收拾鄰桌碗碟，瓷盤相碰的脆響裡藏著話外音，「這麼懂事的姑娘，哪個混賬東西捨得動手？」

　　方濤摸著起霧的玻璃杯苦笑：「確實夠混賬的。」這話讓老闆娘眼裡的猜疑消散大半，轉身朝後廚亮嗓門：「老肖，把竈火調旺些。」

　　陸小婉拽著褪色的桌布岔開話題：「今天說好方大哥請客的。」

　　方濤注意到她腕間褪色的紅繩突然繃緊，塑料桌布在拉扯下發出細碎聲響。

　　「想當明星？」等菜間隙他拋出疑問。少女指尖在結霜的汽水瓶上畫圈，水珠沿著瓶身滾落：「就想試試。」聲音漸弱，窗外的蟬鳴突然聒噪起來。

　　方濤屈指敲了敲斑駁的桌面，驚得陸小婉手中筷子啪嗒掉落。

　　她慌亂撿起時，後廚傳來熱油爆鍋的聲響，升騰的蒸汽模糊了泛紅的眼眶：「其實……」

　　瓷勺磕碰碗沿的清脆聲裡，陸小婉耳尖泛著淡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桌布流蘇。

　　暖黃燈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出細碎陰影，醞釀許久才開口：「上次你說我唱歌，或許能當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