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蘇封塵適時宜地把傘收回來。

　　宋修止撐起一把傘，從涼亭下出來，「蘇先生送婷婷回來，我十分感激，你家中又無人等著，不必客氣，真的隻是簡餐。」

　　崔婷婷站在黑色的雨傘下，面龐被院落的燈光籠罩，瓷白又細膩。

　　她看向蘇封塵，說不上是想讓他留下還是不想，心頭又亂又複雜。

　　「還是說，蘇先生在忌憚什麼？」宋修止又添一句。

　　蘇封塵頓住，轉過頭來看著宋修止和崔婷婷。

　　他一直覺得宋修止奇怪，此刻算是確定這股奇怪從何而來。

　　別人可能不八卦崔婷婷的前夫是誰，可宋修止這個現任，肯定是知道的。

　　他若不留下，反而顯得心虛。

　　「那就叨擾了。」蘇封塵關上車門，打著一把黑色的傘，進入宋家的別墅。

　　雨珠落幕，水霧濃郁，黑色的雨傘下愈發襯得他冷沉挺括。

　　崔婷婷擰起眉，往邊緣靠了靠，盡量拉開與他的位置。

　　「錢叔，你請蘇先生進去，婷婷到我這兒來。」宋修止將雨傘朝崔婷婷傾斜。

　　崔婷婷從錢叔的傘下，去了他傘下，然後接過傘來撐起。

　　錢叔走在前面引路，提醒蘇封塵，「蘇先生小心，這塊石闆鬆動，踩上去會濺水。」

　　「無妨。」蘇封塵進入別墅內，挽起被雨水打濕的褲腳，換下一次性的拖鞋。

　　他直起身時，恰好看到崔婷婷推著宋修止，從陽台的無障礙門裡進來。

　　錢叔遞給他一條毛巾，復又去給崔婷婷和宋修止遞了一條。

　　「我身上有毯子，你該把傘往你那邊多傾斜一些。」

　　宋修止將錢叔遞過來的兩條毛巾都拿走，坐直身體，揚起長臂給崔婷婷擦濕了的頭髮。

　　崔婷婷擡手想將毛巾接過來，他卻已經落下手。

　　「上樓換件衣服吧，免得感冒，換完趕緊下來，別讓蘇先生等太久，可以吃晚餐了。」

　　崔婷婷穿了一件白色襯衫，肩膀被打濕，能看出黑色細細的肩帶。

　　她點點頭，轉身上樓去。

　　宋修止操控輪椅到餐廳，邀請蘇封塵先坐。

　　「蘇先生怎麼想到來深州發展的。」他似有若無地閑聊著。

　　蘇封塵落座，雙腿微敞，身子筆挺，「工作需要。」

　　「江城才是國內的商圈風向，你往這兒跑偏了。」宋修止對商業有了解，畢竟也曾經是叱吒風雲的商圈人物。

　　蘇封塵依舊淡定自若，「北方是傅家的天下，傅行琛徹底接手行雲集團後，他手段雷厲風行，壟斷了大半個北方經濟，拼不過自然要另謀出路。」

　　自打姜黎黎懷孕，傅行琛長居江城，不出差不遠行，注意力全都在家庭和工作上。

　　姜黎黎重心偏移，全都在孩子身上，常常忽略傅行琛。

　　傅行琛有苦無處訴，有火兒沒地兒發，隻能拿工作解壓。

　　「有幸見過傅行琛兩次，確實是人中龍鳳。」

　　宋修止不掩飾對傅行琛的欽佩。

　　兩人正聊著，崔婷婷從樓上下來，她換了一套米藍色的家居服，頭髮吹乾簡單束成馬尾。

　　她在樓上時，稍稍做了心理建設。

　　宋修止知不知道蘇封塵跟她的關係，對她來說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能不尷尬地把這頓飯吃完。

　　思來想去，那就是淡定一些，最多把蘇封塵當成普通朋友。

　　「婷婷，你也在江城待過，想必也見過傅行琛。」宋修止話鋒一轉，將話題丟給崔婷婷。

　　崔婷婷剛坐下，就不可抑制的僵了下。

　　她很快反應過來，點頭道，「見過幾次。」

　　宋修止笑道，「幸好當初崔家沒有在江城紮根，不然你就不會到深州來了，也就不會遇上我。」

　　崔婷婷擠出一個笑容來。

　　一個勁兒的提江城，她就算是想裝作跟蘇封塵不熟都難。

　　「少夫人。」錢叔將幾道菜端上來，問道，「小小姐呢？」

　　「在崔家，我臨時有事趕不過去接她。」崔婷婷解釋完說，「她今晚不回來，明天我再接她。」

　　錢叔笑著道，「我今晚還做了她愛吃的雞蛋羹，小小姐吃不上了怪可惜。」

　　宋修止對雞蛋過敏，崔婷婷不愛吃雞蛋，錢叔膽固醇高。

　　這些信息一瞬間在崔婷婷的腦海裡閃過，她下意識地說，「讓蘇先生吃吧，他愛……」

　　她的話沒說完，猛地頓住。

　　蘇封塵愛吃雞蛋羹，她還記得，時隔六年這個記憶像是刻在她腦子裡那般的深邃。

　　宋修止垂在身側的手收攏，面上還保持笑容。

　　「雞蛋羹很有營養，蘇先生可以嘗嘗錢叔的手藝，我女兒很喜歡。」

　　『我女兒……』

　　短短三個字，令蘇封塵的心間莫名刺痛。

　　錢叔將雞蛋羹端上來，放在他面前，雞蛋的味道與香油、蔥花混在一起，蔓延開來。

　　崔婷婷沉浸在不自覺脫口而出蘇封塵喜歡雞蛋羹的事情上。

　　她心底躁動不安，盡量壓著，埋頭吃東西。

　　根本顧不上宋修止是怎麼稱呼穗寶和她的。

　　也不管宋修止跟蘇封塵聊了什麼。

　　窗外雨勢漸大，電閃雷鳴，時不時傳來破碎的聲音，許是什麼被刮起來摔壞了。

　　飯後，宋修止又邀請蘇封塵下棋，「雨勢正大，不妨等會兒再走。」

　　「不必了。」蘇封塵走到門口，換下鞋來，撐起黑色的傘，「謝謝宋先生……宋太太的招待，改天有機會請二位吃飯。」

　　宋修止笑著應下，「好，婷婷，送一下蘇先生。」

　　崔婷婷屢次出神，人總算要走了，送一下吧。

　　她回過神，拿了一把傘送蘇封塵出去。

　　宋修止在落地窗前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別墅外走。

　　「不用送了。」

　　雨中，蘇封塵的聲音清洌冷岑，被落雨的聲音沖得零零散散。

　　崔婷婷在別墅門外的幾層台階上停下，「那蘇先生慢走。」

　　蘇封塵停下，細密的雨珠嘭濺在他褲管，他轉過身來看著崔婷婷。

　　「你很緊張。」

　　「沒有。」崔婷婷極力否認。

　　「如果你覺得我的到來，會給你帶來麻煩，令你局促，我以後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

　　蘇封塵早就看出她神色不對。

　　投入工作時不顯，私下的每一次見面她都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