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管怎麼樣，也的確是她棄了大紅。

　　三個月的約定期限之內，也沒有去帶走它。

　　縱有千萬般緣由，這都是鐵打的事實。

　　喬鐮兒放開了大紅的嘴套，退到和高疏影一樣遠的距離。

　　「大紅，你可以選了。」

　　大紅遲疑了一下，慢慢走向高疏影，它垂下頭，輕輕蹭著原主人的肩頭，像以前一樣親昵溫存。

　　喬鐮兒心頭一陣難受，是啊，她怎麼比得過人家三年的主僕情呢，不，大紅還等了高疏影兩年，望眼欲穿，很小的時候就到了她的身邊。

　　要說她輸，也是心服口服。

　　她不甘，也隻能認啊，說好尊重大紅的選擇。

　　高疏影很高興，滿眼亮光，可是漸漸的，她臉上的神采就黯淡了下來。

　　因為她看到大紅的兩個前蹄，在原地一上一下輕輕動著。

　　這是大紅做錯了事情，慣用的動作，類似於人類的揣手手，手指尖動動。

　　她確定了再確定，沒有看錯。

　　心裡一下子天崩地裂。

　　乘龍——不要她。

　　她心中湧起了一股氣性，又惱又傷心，這就想拉著繩套，把乘龍帶走，不管它願不願意。

　　可是她高疏影，從來不做背信棄義的事情，作為拘役官，她言出必行。

　　如果她這樣做了，那就是在突破自己的底線，在羞辱她自己。

　　何況乘龍這樣的靈性，是強迫不來的，隻會讓它鬱鬱寡歡，甚至死掉。

　　所以她慢慢擡起的手，在艱難掙紮中放下。

　　「小軍師，你贏了。」她低聲說。

　　可是喬鐮兒已經走遠，她心中不舍，又不想為難大紅，所以，她選擇先行離開。

　　高疏影看一眼她的身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大紅的頭。

　　「去吧，她是你的主人，以後你好好跟著她。」

　　「不用跟我道歉，你的選擇沒有錯。」

　　她到處奔走履行職責，任務繁重，會有許多突發的，在意料之外的情況，這個時候，她無法周轉，就要當掉馬兒。

　　當掉乘龍以後，在這兩年，她又當掉了三匹馬。

　　乘龍跟著她，說不定哪一天還要被她當掉，她有什麼資格做它的主人呢。

　　在她的心中，州府的任務才是第一位，她是為這個而生。

　　這個女娃子，不用跟她一樣到處奔忙，能夠給乘龍安穩。

　　她又那樣重視乘龍，使出渾身解數跟她爭取，所以，乘龍以後都不用她擔心。

　　「去吧。」高疏影拍拍大紅的腦門。

　　大紅髮出一聲感激的嘶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結，歡快地邁開蹄子朝喬鐮兒奔去。

　　喬鐮兒聽到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過頭來，就看到義無反顧朝她奔赴的大紅。

　　她的眼眶一下子濕了，萬般情緒觸動。

　　等到大紅到了她跟前，低下頭來，她踮著腳尖，伸手抱住了大紅的脖子。

　　不發一言，但已勝過千言萬語。

　　隻在心裡發誓，大紅跟了她，她不會讓大紅受一絲半點的委屈。

　　高疏影走過來，臉上已經帶上了釋然。

　　「小軍師，我的乘龍以後就跟著你了，不請我喝杯茶。」

　　「好啊。」喬鐮兒痛快答應下來：「包在我身上。」

　　進了附近一家茶樓，點了一壺上好的君山銀針，又點了幾盤點心。

　　「其實這些年，為了贖回乘龍，我不僅給州府衙門做事，還接一些私活。」

　　「比如，當殺手？」

　　「沒錯。」高疏影笑了笑：「不過我殺的，都是惡徒一流，該死之人，留在這個世上沒什麼意思。」

　　「不然你以為，就憑那一點月俸，外出開銷又大，我要如何湊夠這麼多錢來贖乘龍。」

　　「這兩年來，我當了三匹馬，都沒有想過動用準備來贖乘龍的銀子。」

　　喬鐮兒有些感慨，高疏影對大紅的感情，並不比她少。

　　隻是，像她這樣到處執行任務的人，有諸多不便之處。

　　「剛才，你並沒有跟我說這些。」

　　「我不想訴苦，拿來作為我的籌碼。」高疏影說道。

　　「現在乘龍跟了你，我與你閑談罷了。」

　　「小丫頭，我很欣賞你的性子，以後我們是朋友了，我經過這裡，會去看看你，看看乘龍。」

　　高疏影朝喬鐮兒伸出手來。

　　「我叫喬鐮兒，鐮刀的鐮，兒女的兒，附近大田村人。」

　　喬鐮兒也痛痛快快地握住她的手，她判斷高疏影這個人沒什麼問題，而且最後也很爽快，這個朋友她願意交。

　　喝了一杯茶，高疏影匆忙地要離開，她身上的任務實在多。

　　「小二，把這些點心都打包。」

　　高疏影抱歉地對喬鐮兒笑了笑：「我太窮了，如今身上是攢了一點銀子，可不知道外出會遇到什麼又搭進去，所以能省一點是一點。」

　　「州府衙門不可以報銷嗎？」

　　「報是可以報，不過流程有點繁瑣，要半年一年的，才會回到我手裡。」

　　喬鐮兒對小二說：「再來幾份點心。」

　　「高姐姐，你在這裡等我。」

　　她出了門去，買了一包鴨肉乾，一整隻熏雞，一包糖炒栗子，還有饅頭包子一堆，糖餅幾斤，都打包在一個行囊裡。

　　進了茶樓，連同打包好的點心一起交給高疏影。

　　沉甸甸的行囊，讓高疏影臉上一片動容。

　　「丫頭，讓你破費，我如何過意得去。」

　　「我身上有錢，隻是怕剛才浪費，所以才——」

　　要知道這丫頭這樣實誠，她就不說那些話了，二十來歲的人了，讓一個小女娃子這樣為她付出，這像什麼話。

　　「高姐姐，別跟我客氣，拿著吧，出門在外，你身上的錢留著應付突發，我做生意，手頭還算充足。」

　　喬鐮兒把行囊往高疏影手上一塞。

　　高疏影笑了笑：「想不到這一趟出來，沒有帶回乘龍，反而多了一個好妹子，值，太值了。」

　　「這行囊我就收下了，下一次姐姐來，若是時間閑，請你喝酒，不，你年紀太小了，請你吃大餐。」高疏影拍了拍喬鐮兒的肩頭。

　　喬鐮兒牽著大紅，送她到鎮子出口，二人分道揚鑣。

　　大紅目送原主人離開，然後堅定地和喬鐮兒回家。

　　黃昏下，一人一馬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兩天後，喬鐮兒去詠關縣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