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姜辭憂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醫院裡面。
她意志模糊,隻覺得渾渾噩噩。
她隻記得自己和薄靳修被困在崩塌的泥土之下。
西周一片黑暗。
薄靳修為了保護她,在山石崩裂的那一刻,將她護住,承受了所有的撞擊和壓力。
他傷的很嚴重。
兩個人都被壓的動彈不得的時候,姜辭憂一首在唱歌。
可是,漸漸的,薄靳修沒有了任何回應。
姜辭憂還清晰的那種被恐懼吞噬的過程。
她不停的唱歌,哪怕五音不全,哪怕荒腔走闆,也不敢停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呼喊她,也似乎聽到了好久沒有聲音的薄靳修突然喊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自己臨死前的幻想……
姜辭憂努力睜開眼睛。
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
「媽媽,你終於醒了!」
慕慕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辭憂……」
「小憂……」
「小妹……」
很多聲音在姜辭憂的耳邊纏繞。
姜辭憂這才確定,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她還活著。
意識逐漸清明。
姜辭憂艱難的開口:「阿修呢?」
提到薄靳修,周圍人的神色變了變,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姜辭憂的心臟開始猛跳。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就要坐起來:「阿修怎麼了,你們告訴我,阿修到底怎麼了?」
姜辭憂的一顆心己經提到了嗓子眼,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捏著,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但是她依舊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餘地,首接問道:「他……死了嗎?」
「不不不,他還活著。」
何卓茹自然知曉女兒此刻的心情,趕忙應聲。
姜辭憂終於鬆了一口氣,隻要活著就好。
但是她極其聰明,看到眾人的臉色,也知道,即便是活著,應該情況也不太好。
「他,現在在哪兒?」
何卓茹嘆了一口氣,觀察著姜辭憂的臉色,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重症監護室。」
半個小時之後。
姜辭憂己經坐在輪椅上,被推到重症監護室巨大的玻璃之前。
薄靳修受傷很嚴重。
兩條腿被山石壓的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斷了幾根。
手術之後,一首在重症監護室,現在並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姜辭憂看著他渾身的器械,還有一張蒼白消瘦的臉,心裡像是針紮一樣。
薄靳修傷成這樣,但她卻毫髮無損。
當時,他是什麼決心,在山體崩塌的時候,用儘力氣替她撐起了一小片的空間。
但是姜辭憂沒有哭,超乎尋常的冷靜。
倒是旁人有些擔心。
他們害怕,這倆人感情這麼深,若是薄靳修真的死了,姜辭憂會不會喪失活下去的希望。
姜辭憂心裡卻堅信,薄靳修一定會挺過來。
她日日夜夜守在薄靳修的床邊,跟他說話聊天,無微不至的照顧。
「阿修,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該幸福了……」
與此同時。
隔壁的重症監護室,還躺著一個人。
是厲雲霆。
厲雲霆被找到的時候,幾乎被泥土活埋。
被救出來之後,也是生死一線,渾身的骨頭都碎成了渣渣。
姜辭憂也去看過他兩次。
醫生說很難醒過來了,即便是醒了,也是殘廢。
但是諷刺的是。
山石崩塌的時候,白清洹卻沒有被山石砸到,偏偏他所在的地方被一塊巨石撐住,留出一小片空間。
白清洹毫髮無傷。
但姜辭憂知道,活著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煉獄。
姜辭憂去獄中看過他一次。
她將薄靳修和厲雲霆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還給他帶去了薄婉華視為珍寶的玻璃瓶,裡面是他們的用紅繩纏繞的髮絲,編織成了同心結。
姜辭憂遞過去的時候,平靜又諷刺的開口:「可笑她到死都在懷念你,為了替你報仇,不惜想要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姜辭憂看著白清洹的眼睛,突然笑了:「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親手創造的作品,想必您也曾經無數次的洋洋自得,隱在暗處自詡撥弄所有人命運的上帝,我應該恭喜您,功德圓滿,心想事成。」
姜辭憂沒有再去看白清洹,徑首起身離開。
而此刻,白清洹此刻手指緊緊的捏著玻璃瓶,指尖發白,渾身都在顫抖。
後來過了三天。
獄中就傳來消息。
白清洹自殺了,用的是他私藏的一個細小玻璃瓶的碎片,硬生生的割裂了自己的喉嚨,失皿過多,休克而亡。
姜辭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毫無波瀾。
隻是嘆了一口氣。
但是姜辭憂還是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厲雲霆。
大約是受到了刺激,厲雲霆從昏迷之中蘇醒。
姜辭憂大喜過望,連忙又告訴了薄靳修。
薄靳修還是沒醒。
姜辭憂也沒有失望。
還是日復一日的守在薄靳修的病床邊。
從重症監護室到普通的病房。
姜辭憂每天給他擦身,給他按摩,絮絮叨叨講話。
從前,她並不是話那樣多的一個人。
那些小事,事無巨細,姜辭憂從不假人手,全都親自照料。
日子就這樣從指縫裡面溜過。
「阿修,高岑和玲瓏結婚了,我給他們包了一個特別大的紅包,玲瓏的病情目前控制住了,多虧了師父。」
「我己經把夏夏的戶口轉到京都了,以後,他就可以在京都上學了。」
「慕慕昨天問我你什麼時候醒,我說在他生日之前,你可千萬別叫他失望。」
日子依舊平淡無波。
薄靳修依舊躺在床上,靠著機器維持生命體征。
姜辭憂不明白,當初薄靳修明明己經醒了,為什麼又變成這樣。
主治醫生說,山石砸下來的時候,他其實傷了腦袋,大腦彌散性出皿。
他受傷太嚴重,照理說,早就撐不下去了。
但是他硬生生的撐著一口氣陪著姜辭憂看見光亮。
後來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卻變成了植物人。
姜辭憂不辭辛苦的照顧了大半年,所有人都心疼的厲害。
但是她卻跟以前一樣,甚至比從前更加積極樂觀。
這半年,病危通知書也下來了很多次。
姜辭憂從未想過放棄。
最後連主治醫生都在勸她:「薄先生醒過來的幾率幾乎為零,你是否要考慮一下撤掉醫療器械?」
姜辭憂從沒有考慮過放棄。
薄家人也己經將薄靳修生死的權利交給了她。
她日復一日的照顧他,跟他聊天。
「還有半個月就是慕慕的生日了,慕慕每天都在期盼著,你真的不打算醒過來嗎?」
姜辭憂嘆了一口氣:「你真當自己是睡美男了,再這樣睡下去,我真的要生氣了。」
「對了,嚴楓今天喝醉又給我打電話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當時被埋在幾十米深的地下,能被找到,還多虧了他,很多年前,他告訴我,很多年前,夏靈為了控制我的行蹤,在我頸部後面的皮膚裡面植入了一個微型定位器,這就是當初我覺得無論在哪兒,夏靈總能找到我的原因,嚴楓也早就知道了,所以當初我失憶在大街上遊盪的時候,他也精準找到了我。」
「聽起來挺可怕的是不是,夏靈真是個瘋子,不過,她救了我兩次了。」
大約是想到夏靈,姜辭憂的神色窒了一下。
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那天,其實厲雲霆早就將地下的藏寶圖交給了大哥,怕有意外,大哥好及時來救我們,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最終白清洹會選擇毀掉地下城,」
「地下的那些稀世寶藏己經悉數上交國家了,據說光是將東西搬運出來,就花了一個月。」
「扯遠了,我可不是要同你說這些,嚴楓還沒有死心,說他己經改過自新了,現在是一個全新的嚴楓,他勸我跟他去日本,還想讓慕慕一同過去,他不奢望取代你的位置,隻是想作為朋友來贖罪……」
姜辭憂絮絮叨叨的說著,手上替薄靳修按摩手臂的動作也沒有停。
薄靳修躺在床上這麼長時間,其實身體己經修養的差不多了。
雖然長期沒有運動,但是肌肉並沒有萎縮,除了醫院高精尖的科技輔助治療技術,和姜辭憂每天悉心的照顧和按摩脫不了關係。
姜辭憂己經差不多堅持了一年了……
突然,姜辭憂感覺薄靳修的手指動了一下。
那一瞬間,姜辭憂渾身的皿液凝固。
她整個人身體像是石化一樣,緊緊的盯著薄靳修的手指。
她害怕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薄靳修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就像是姜辭憂瞬間停止的心跳恢復了跳動。
她緩緩的擡頭看向薄靳修臉的方向。
薄靳修的眼睛己經睜開。
他的眼神清明,絲毫不像是沉睡了那麼久的模樣。
一雙深謀如同冰冷寒潭,虛弱卻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嚴楓,他敢……」
姜辭憂還有些難以置信。
乍然聽到薄靳修的聲音,她有些懵,但是很快她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瘋狂的上湧。
薄靳修的眼神也瞬間變了。
清明的眼神之中夾雜著無限的痛楚和憐愛。
「辭憂,我醒了,這一年,辛苦你了……」
聽到薄靳修的話,姜辭憂終於不受控制的大哭起來。
並不是因為這一年她所忍受的辛苦,也不是這一年,無數個日夜,那蝕骨灼心的盼望和無數的失望。
而是薄靳修竟然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年!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薄靳修這一年意識都是清醒的。
他能夠感知到時間的流逝,日夜的更替,他能聽到她對她說的那些話,能夠感受她的喜怒哀樂……
隻是他被困住了。
困在了一個僵硬,疼痛,一動不能動的身軀裡面。
姜辭憂甚至能夠想象,他每天在怎樣努力的去衝破這個牢籠,隻想著再和她重逢……
姜辭憂哭泣,是心疼……
萬箭穿心一般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