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的心像被狠狠扯一下把一樣難受。李嬸、大秀、二秀還有小石頭，都死在那場洪水中了嗎？
昔日笑顏猶在耳，如今卻是天人永隔了嗎？風細追上太姥姥，牽著她，兩人一路都沒說話而是在默默試淚。
直到走到一家賣草席的攤位，今天是十五，開市了。太姥姥看著草席道：「哪怕一床草席捲了，也得有個屍體，如今，埋都沒東西埋。」語氣中的凄涼，跟以往的太姥姥完全不一樣。
風細強忍著眼淚：「那咱就立衣冠冢，就在汪全才的墳旁邊，咱老柳家的，每一個人都立一個！
往後清明，咱也要有個地方祭拜啊！」
風細說完，太姥姥就大哭了起來，把賣草席的給嚇到了。把攤往旁邊移了一點，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凡是從縣衙那個位置過來的人，都在痛哭。
當天回到家中，一股悲傷的氣氛在家中瀰漫，連小花都不敢大聲叫。雲濤雖小，卻也知道，奶奶大伯還有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雲濤又問：「小石頭呢？也見不到了嗎？」
風細點點頭，捧著淚如雨下的雲濤的臉：「見不到了！所以，我們活下來的人，要更努力地活著，連同他們的那一份一起。」雲濤似懂非懂，詩華從後面抱住風細，三姐弟一起哭了起來。
第二天風細就著手立衣冠冢，卻發現事情沒那麼容易。因為太多人準備衣冠冢，這墳地佔了太多土地，縣太爺便又發公文，不許隨意起墳。
所有因這場天災過世的人，都隻能在江邊祭一祭。這下太姥姥急了，人死了連個墳都沒有，又不是沒有後人，若真是絕後了也就算了。可咱家還有雲濤啊！不能沒了祖墳！
風細無法，隻好再去縣衙問，有沒有通融的辦法。左問右問，才發現公文和縣規中一個露洞，那就是年過六十的人，可以提前準備墳地。
風細當即回去跟太姥姥商量，可以先以太姥姥的名義買塊墳地，然後先給柳奶奶和大伯他們建個衣冠冢。太姥姥也不管忌諱不忌諱，立即就同意了！
因為風細給的銀子多，這墳地圈的就大一些。趁著暮雲平有空的那麼，一家人一起行動，暮雲平和雲濤準備棺木石碑，太姥姥和詩華去做衣裳，風細去買祭拜用的東西。
一天功夫，所有東西都集了。因為也沒有別的親朋，並且這墳地要保密，便也沒告訴誰，一家人一起，給柳奶奶、柳有勇各立了一個衣冠冢。
柳長鷹和長鷹妹，屬於還沒成人的，所以不能立墳。扶陽縣被淹的祖墳不論，這裡以後就算是柳家的祖墳了。
太姥姥扶著柳奶奶的碑，哭的像是柳奶奶真的躺在裡面一樣。太姥姥自小死了親娘，後面因為後娘虐待，大冬天的到河裡洗衣服傷了身體。
成親後幾年沒懷孕，大夫說是自幼就凍傷了，所以很難有孩子。直到二十幾，才生了柳奶奶，自那之後，也沒生過第二胎。
這柳奶奶是她唯一的女兒，到也孝順，就是嫁人也，也把她接到身邊一起住。還跟她保證，待她過世，一定要給她風光大葬。
不成想，一場天災，讓兩人天人永隔。太姥姥捶兇哭道：「老天爺！要死也讓我死啊！我這把老骨頭還活著，可憐我的女兒，一天福還沒享到啊！」
風細不知怎麼安慰她，隻和詩華一起，一左一右地扶著她。待她哭累了，暮雲平上前把太姥姥背回了家。
之後幾天，太姥姥跟丟了魂一樣，無精打採的。三姐弟很擔心，怎麼說呢，太姥姥現在是他們唯一的長輩了。總覺得有太姥姥在，好像還有個家一樣。若是連太姥姥也沒了，那真成了無根的浮萍了。
所以詩華很認真地照顧太姥姥，給她煮雞蛋粥，跟她說話。風細花了大價錢在集市了買了一瓶蜂蜜，沖蜂蜜水給她喝。以前太姥姥最愛喝蜂蜜水了。
就連雲濤也沒總跑出去玩，而是抱著小花坐在太姥姥跟前。不時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叫了一聲。
太姥姥被三個孩子的態度弄的有些傷感：「傻孩子，太姥姥一把老骨頭，早晚有一天要去地下見你們奶奶的。不必太把太姥姥放在心上。」
詩華立即哭道：「不要！太姥姥要一直陪著我們！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這樣的場景許多人家都在上演，還有一個婦人，因為確定丈夫兒女都沒了，半夜上弔死了。
像太姥姥這樣失魂落魄還算好的。這天晚上，太姥姥又睡不著，坐起來看著三個熟睡的孩子。
因為大家住的仍是草棚子，蚊子很多，所以屋裡點了艾盆，這味道就有些沖。太姥姥到門外坐了一會，突然發現這裡的夜晚是如此陌生！
遠處的高山，像猛獸一樣伏著，不似之前青牛村前的南山，線條溫柔的像女人的眉毛。沒有蛙聲，這一片的青蛙幾乎都被孩子們抓來吃完了。四周靜的讓人恐懼。
這裡到底不是青牛村啊！如今確定柳奶奶沒了，留在這裡的理由也沒了，就算在這裡安家落戶，它也不是故鄉啊！
想了一夜，第二天早飯的時候，太姥姥打起精神問三姐弟道：「上次說要去帝都，你們是都想去？」
風細和詩華雲濤相視一望，小心地道：「太姥姥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太姥姥突然問道：「雲濤的書讀的怎麼樣？」
「挺好的！之前吳夫子不止一次誇雲濤聰明，是個讀書的種子。」
太姥姥想著這段時間，雲濤天天抱著狗，跟院子裡的孩子到處瘋跑。哪裡還有一點讀書孩子的模樣！
「你父親是秀才，這孩子自然該是讀書種子！如今老柳家可就剩下雲濤這點子骨皿，你做為長姐，一定要把雲濤給供出來。
爹是秀才，兒子怎麼著也要考個舉人回來！咱們扶陽縣就是有功名的人太少，這才沒在龍王爺面前占上名，一場洪水連縣都給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