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盡頭,那沖天的火光漸漸熄滅,還沒等它們徹底淪陷,便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壓彎了那最後的倔強,視線裡最後一束火苗微顫了兩下,這個世界便又黯淡了下去。
一瞬間,子衿等人便置身于千軍萬馬沖撞過的戰場中央,四周屍橫遍野皿流成河,黏稠的皿水如漲潮般漫向街道低窪處,彙成纖細的水流,無聲無息地穿城而過。
此刻,偌大一座城裡,隻剩下夢語殿下同她的軍隊是活物。包括祭天王子的樓煩騎兵,在助陣攻下城池以後,也被夢語殿下斬殺殆盡。
而那左右搖擺不定的祭天王子,也被夢語殿下一劍砍下頭顱,命人快馬加鞭火速送到樓煩國,呈給蠶食國王以作震懾。
身為一國之君,哪怕她心裡笃定,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真正流淌着皇室皿脈的殿下本體,可既然她占據了她的身體,就要對她以及她的王朝負責到底。
而不管她究竟是誰,她也同樣痛恨這種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的小人。
她本天性不嗜殺,奈何總是小人當道君子退避,因此她也就順理成章的認同屠刀之下無冤魂的說辭。
打掃完戰場以後,兵士們便有條不紊地聚集到夢語殿下身旁,當初從皇城帶出來的三十萬銳士,經過這幾次的折騰已經所剩無幾了。
獨孤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以不足十萬,可以說這幾乎耗盡了大周朝所有元氣。一個龐大王朝無論在戰争年代還是和平時期,最後的底氣永遠是那隻強大的軍隊。
人群中,子衿忽然問道:“有狐大哥呢?”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乏力,這是疲勞過後的心塞。
“嗯?”夢語殿下不置可否道:“剿滅樓煩叛軍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呢!後來我們追擊回春就沒見他人影了,待我派人去找找看吧,有狐少俠對我們也算有大恩,可别遭了回春餘孽的暗算了。”
“殿下大可不必!”
獨孤城道:“有狐少俠修為遠在我們之上,自然不會遭受暗害,就算是遇上了麻煩,憑他那一身本事也可以化險為夷,興許他是有什麼事暫且離開了商洛城,那我們散布人出去也是徒勞呀!”
“嗯,此言有理!”
夢語殿下随即對着獨孤城吩咐道:“讓大軍全部駐紮進城主府,明日午時便班師回朝!”
獨孤城領命退下。
夢語殿下輕輕拍了拍子衿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有狐少俠不會有事兒的,他的本事可比你大得多了,我們還是先去城主府休整一下吧!”
子衿有些魂不守舍,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
今晚的月光格外刺目,不知為何?那光線竟會如陽光那般熾熱,照得眼睛生疼。
這并不是真實的月光,隻不過是他們心目中的颠沛流離罷了。
片刻之後,大軍全部進入城主府安頓下來,夢語殿下同子衿在幾名侍衛的陪同下走進了城主府書房院落。
夢語殿下轉身壓手示意侍衛們退下。
兩人徑直走進書房,對于子衿來說這并不陌生,但他卻沒有那種反客為主的喜悅。雅魚的死始終成了他心底的一個梗,讓他無法真正釋懷。
進到書房後,燭火也随之在燭台上悄然燃起,像是能感知到人的氣息那般,腳步聲到哪裡,哪裡便一點點透亮起來。
案桌上的一把破舊扇子引起了子衿的注意,他緩緩走過去拿起扇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随後歎息了一聲。
見此情景,夢語殿下接過那破舊扇子打量了一番,她的視線落到子衿憂郁的臉上,不解道:“你認得這把扇子?”
“嗯”子衿點了點頭,直言道:“這是蘇掩的貼身物件,沒想到回春這老兒心底雖然狠毒,可對自己的兒子倒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呐。”
夢語殿下“啪”得一聲把那扇子拍到案桌上,眼睛走馬觀花般掃視過書房的每一個角落,并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夢語殿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她并沒有看向她的意思,好像這隻不過是若無其事的一問。
子衿并沒有答話,倒也不是他沒聽清她的問話,而是他還在思考該何去何從?
雅魚的死無疑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雖然此刻他已經恢複了修為,可以去幹自己真正要辦的事,可在這樣的抉擇面前,他又顯得有些滄桑無力。
書房裡沒有風聲空氣好像都是靜止不動的,夢語殿下為了打破尴尬的氣氛,便接着道:“如果你還沒有想好的話,那就先跟我一起回皇城再做打算吧!”
“不了。”子衿終于吐出了這兩個字。不過他的心裡還是空蕩蕩的,好像風中飄浮的蒲公英,沒有落腳的地方。
夢語殿下攏了攏頭發,眼神裡明顯有些不自然,她等他接着往下說,然而他卻沒有了接着說下去的意思,而是低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沉默了片刻後,夢語殿下莞爾一笑,舊事重提道:“你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酒,你說過的打完仗陪我大醉一場,你……不會是想耍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