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像是一層白得透明的繭衣,鋪天蓋地到這層巒疊嶂的山谷裡。大雪漫過的地方,皆在視野裡留下一片慘白。
這是子衿心中的雪,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缥缈得不可捉摸。
先前在崖頂上,那白貓突如其來的一撲,險些讓他跌落峽谷,粉碎成真正的雪花。就連那不可一世的承影劍,也沒能扛住這一擊。
而此刻,那白貓竟又出現在他的身後,這樣的壓迫大抵是窒息的,就算是換做神人也一樣。
夢語殿下的臉上也流失了淡定。憂郁,彷徨,納悶皆有之,她自己也搞不懂更偏向于哪一個。隻是那白貓兇惡的眼神,令他有些不解。
暫且不論那白貓的眼神,就它那如子衿所述,童話故事裡走出一般的身軀,也着實令殿下吃驚不少。
子衿的手腳有些麻木,不過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去。
那高出他幾個頭的白貓,嘴角拉出一股涎線,正虎視眈眈地密切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霎時,子衿臉色驟然蒼白,額上青筋暴起,有冷汗滲出,不過他也真是個漢子,硬是咬緊牙關,沒發出半點聲音。
那慘不忍睹的白貓,往前踏出一步,試圖慢慢靠近,然後突然發動襲擊。地面上的積雪似骨骼碎裂般,在倆人的心底響起。
“精靈!”夢語殿下叫了一聲,用懇求的眼神望向白貓。
這是那白貓的名字。夢語殿下從它憂郁的眼神裡,還是認出了它。
那被喚作精靈的白貓似是聽懂了她的話,竟真的停在原地駐足觀望。
子衿下意識地悄悄退後了兩步,動作極輕,幾乎是在妥協,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激怒那白貓。
夢語殿下上前兩步,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那白貓,她輕聲道:“子衿少俠,這應該是幻鏡,我拖住精靈,你快想辦法打破鏡面,我們逃出去。”
幻鏡?
子衿有些不解,之前他隻是聽說過“幻境”一說,即是幻覺。而這“幻鏡”他雖不知是何物,可從字面意思來說,大抵是一面鏡子。
子衿熟悉各種機關術法,可唯獨這幻鏡卻還是頭一回聽說,一時間他也不知如何打破,那所謂的鏡面。
慌亂中,子衿問道:“殿下,不知鏡面在何處?”
夢語殿下的目光依舊死死盯着精靈,震懾得它不敢向前半步。
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任何靈體包括人的意識都是時好時壞,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先前精靈忽然變得暴怒,把子衿推下懸崖,夢語殿下忽然咬爛子衿的肩,都是基于這種錯覺。
子衿必須在意識還處于正常之際,找到突破口,否則意識迷糊之時,他們便會互相殘殺,統統死在這幻鏡裡。
夢語殿下盡量保持頭腦冷靜,她努力回想着之前夢境裡,總是莫名墜崖的場景,他相信突破口就在裡面。可不管她怎麼努力,思維似是不受控制,總是無法凝聚成串聯的畫面。
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就在意識快要連接之際,忽然又斷弦,她開始變得有些心煩意亂:“屈離玄……又上三竿……三竿立于彼岸……不對,不對。”
識海在轟然一聲崩塌裡,夢語殿下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子衿也陷入了思維的埋伏,他極力想掙脫那些莫名的糾纏,可總是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在夢語殿下懇切的眼神裡,精靈似是讀懂了她的心思,竟放下了那該死的敵意,眸子裡透出之前的那種溫順。
子衿的目光移到了精靈的身上,随後又劃到夢語殿下的身上,他忽然道:“殿下,或許這精靈知道鏡面在哪兒!”
夢語殿下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向前邁進了兩步。
然而精靈卻警覺地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見精靈不買賬,夢語殿下忽然變得暴躁起來,她怒道:“混賬東西,别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我是你的主子,難道在這種情況下,你就要吃了我嗎?”
話音剛落地,精靈突然雙膝跪地,然後把頭埋進雪地,一副小孩子做錯事祈求大人原諒的樣子。
夢語殿下這才放下戒心,走到精靈身旁,伸出雪白的玉指,在精靈那凸起而又沒有絨毛的腿上,來回撫摸了一下,輕聲道:“精靈,你一定知道鏡面在哪裡的,快帶我們出去,晚了我們就誰也走不了了。”
喵!
那道空靈的聲音再次響徹山谷。
然而這一聲卻比之前的力量更為震撼。叫聲還未散開,山崖就已經開始顫動起來。
緊接着,地面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皲裂開來,千條萬條或深或淺的裂痕,似是蜘蛛拉網般四散開來,把這原本雪白的世界分割成無數個離散的區域。
在這片即将崩塌的世界裡,耳畔本應該是震耳欲聾的驚天動地之聲,然而倆人的腦海裡卻是一片寂靜。
或許是裂聲太大,震得人暫時失去聽覺罷,子衿真的感覺這一刻太過安靜,那種從未有過的祥和在他的心底徹底點燃。
就在裂痕崩至腳底時,精靈忽然把頭從雪地裡拔出。它的嘴角全是皿痕,咧嘴時,那琉璃般澄澈的碎片,從牙縫裡崩擠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