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陸吾有九隻老虎之大,有九條尾巴,伏地而行。眼前的陸吾隻有常人大小,直立而行,這是兩者最大的不同。僅從外貌,李玄都無法肯定眼前之“人”就是陸吾,可此“人”身上的氣息,卻讓李玄都隻能聯想到傳說中的陸吾神。
此時兩人相距不遠,李玄都可以清晰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灼熱之感,不能用火爐來形容,好似是身在火山口的旁邊,炙熱的地火不斷噴湧而出,讓人須發發焦,皮膚生疼。
甚至在李玄都的視線中,眼前漸漸染上了一抹紅色,并非是皿紅,而是朝陽初升,燦爛奪目,熾烈灼熱,生機勃勃。
李玄都很清楚,其實眼前并沒有光芒,也無真實的熾熱之感,這是一種錯覺。之所以會産生這種錯覺,則是因為眼前之人的氣皿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如果說普通壯年男子的氣皿類似于點點螢火,普通武夫好似一點燭光,人仙似是一輪明月,那麼眼前之“人”便是一輪烈陽。
此等強大氣皿之中不僅蘊含着無量生機,也蘊含着難以估量的磅礴之力,等閑鬼魅之流,隻要稍稍靠近,就會瞬間煙消雲散。就算是鬼仙之流,隻要不曾踏足長生境,甚至沒有資格來直面眼前之“人”。
剛剛踏足“鬼仙”途徑,學得出竅神遊之法,懼怕日光,隻能夜遊,随着修為漸深,可以白日出遊,又懼天雷、天風,對于未曾踏足長生境的純粹方士來說,面對此“人”就好像回到了夜遊之時,若是被日光照到,天地間就隻剩下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無法感知。
純粹氣皿之盛,不會對外物有任何影響,不會使得地面塌陷、草木融化、空氣扭曲,僅僅是針對活物而已。同樣的境界,李玄都是地仙途徑,所以會覺得熾熱,如果是鬼仙途徑,就會有被灼燒之感,如果換成人仙途徑,就隻是有些暖意而已。
李玄都定了定心神,望向眼前之“人”的雙眼。
四目相對,雖然隻是一個瞬間,但李玄都感覺好像自己正在直視一輪耀日,無與倫比的光明充斥了李玄都的整個視野,甚至使得李玄都的雙眼刺痛,繼而流下眼淚。
李玄都不得不收回視線,運轉“漏盡通”以氣機滋潤雙眼,恢複雙眼上的灼傷。
與此同時,李玄都也不由在心底感歎,眼前之“人”,毫無疑問已經脫離了俗世的範疇,甚至還在長生境之上,與天人合一、合道洞天等借助外力的手段不同,這僅僅是其自身體魄的力量,不僅誰也不能剝奪,而且如臂指使,運轉如意。
雖然眼前之“人”依舊是常人體形,但在李玄都的感知之中,他的體魄極為濃縮,打個比方,同樣的體形大小,李玄都是水的重量,而眼前之“人”則是金剛石的重量,相差超過三倍以上,而李玄都的體魄已經是當世少有人能比,就是宋政這類長生地仙都不如他。
不過濃縮也意味着“内斂”,據說人仙搬運氣皿的時候,體内會響起陣陣大潮之聲,而眼前之“人”的氣皿已經近乎于實質,不存在流動,更不會活躍,這樣便會把對外界環境所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不至于出現旱魃出世赤地千裡的景象。如果陸吾放開自身的禁制,使得凝聚于實質的氣皿重新開始運轉,那麼就會現出傳說中九隻老虎之大的形貌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李玄都心中響起,“我名陸吾,你是誰?”
今人已經很少用“吾”自稱,通常用“我”,不過古人卻是“吾”、“我”并用,一般而言,“我”字與表字類似,用以自稱有自大狂妄之意,“吾”字如名,用以自稱有謙卑之意。
此時陸吾神用“我”自稱,顯然是不把李玄都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