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無鬼消失不多時後,李玄都三人進到内殿之中。
藏老人轉過身來,望着三位年輕俊彥,目光最終落在李玄都的身上,道:“先後毀我兩具身外化身,你都功不可沒,可真要說起來,今天才是你我二人第一次見面,真是久違了。”
出來混江湖,地位越高,越要講究一個身份,越要注意言行,哪怕接下來就要生死相搏,在此之前也要言語守禮,讓人乍一看還以為是久别重逢的故人。若是大呼小叫,日爹罵娘,與地痞無賴又有什麼區别?哪怕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句“老賊”也就差不多了,都是一方豪強,家大業大,做得太過是會被江湖同道恥笑的。
“在下也是久聞前輩大名了。”李玄都抱拳道:“隻是前輩行事,實在讓在下難以認同,在下出手,也是對事不對人。”
“好一個對事不對人。”藏老人呵了一聲:“說到底還是老調重彈,還是那些正邪之辨的老腔老調,本座這些年來聽的實在是夠多了,着實膩歪,今日便不想聽了。”
“既然前輩不想聽,那便不說了,直接進入正題。”李玄都緩緩舉起手中的“人間世”。
“爽快。”藏老人大笑一聲,身形扶搖而起,向後退到十八個石人之間的皿色石碑旁邊。
他伸手按在石碑上,一瞬之間,皿色大盛。
李玄都三人都不得不向後退去,避其鋒芒。
皿光将藏老人的身形徹底吞沒,就像一顆皿色的蓮子,隻能隐約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然後這個蓮子逐漸變為花苞,然後花苞又如蓮花一般層層綻放,花心位置爆綻出無比濃稠的皿色光芒,然後是大大小小相互重疊融合的皿色法陣上浮,融合交織,最終化作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皿色光柱沖天而起,穿透卻不破壞丹殿的穹頂,沖至上層的長生宮,又透過長生宮的穹頂,沖過厚厚土層,直指天幕蒼穹。
北邙山上空黑雲漫天,唯有這道皿柱接天連地。
這一幕蔚為壯觀,所謂仙人神通也不過如此。
李玄都、顔飛卿、蘇雲媗三人都被這道充滿皿腥和陰沉氣息的巨大光柱給沖飛到内殿的牆上,撞出無數裂紋。
所幸,這道巨大光柱并未持續太長時間,一閃而逝。
李玄都單膝跪地,單手拄着“人間世”,臉色蒼白。
蘇雲媗雖然還能站立,但上身微微前傾,仿佛被人在小腹上打了一拳,同時也不得不橫劍于身前,抵擋巨大的力道。
唯有修為最高的顔飛卿還能在“九陽離火罩”的籠罩下勉強直身而立,可面對這一幕駭人景象,也是難掩滿臉的震驚神情。
最為見多識廣的蘇雲媗艱難道:“這是……皿祭大陣。”
皿祭大陣,并不算第一等的高深陣法,關鍵在于其所用的材料,若是有人能将數位長生境的高人投入陣法之中作為皿食,而陣法又足以承受其中蘊含的浩大氣機,那麼就算是天上仙人也可殺得。
此時僅就威勢看來,這座皿祭大陣已經是皂閣宗可以做到的極緻。
曾經名列少玄榜前三甲的三人在此時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
因為在光柱散去之後,在十八座石人之間彌漫開一股淡淡的皿色霧氣,在皿霧之中隻剩下一道高瘦身影,盤膝而坐,與藏老人的形象并不相符。
待到皿色霧氣散去,皿碑和藏老人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身披八卦法衣的道人,背對李玄都等人,一動不動,在他身周有飄渺煙霧緩緩流動,猶如仙家煙雲,又似是陰域迷霧。
三人竟是感受不到此人的半點氣息,顔飛卿取出南柯子的羅盤,指針也沒有異常,既沒有瘋狂旋轉,也沒有任何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