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心中一驚。
很早之前,他就聽說金帳王庭有一位長生境高人坐鎮,後來他又從小阏氏的口中證實了金帳國師的存在,并且通過國師以皿祭為老汗續命的舉動推斷出國師有長生境界的修為,他一度懷疑國師會不會是消失已久的宋政,并想要通過老汗或者小阏氏探聽國師的相關消息,卻沒想到國師竟然會主動見他。不過這也間接說明了國師早已關注到了他,國師就是宋政的可能在成倍增加。
老汗也不急于催促,事實上,他的确是在詢問李玄都的意見,而不是向李玄都下達命令,因為如果他下令讓李玄都去見國師,顯得他像是在聽從國師的命令,這是一位帝王不能忍受的。
李玄都沉默了許久,直到老汗的車駕緩緩停下,方才開口道:“國師召見,是我的榮幸。”
老汗點了點頭,說道:“國師就在我的金帳中,我會讓也遲帶你去見他。”
老汗話音剛落,也遲就已經從外面探進一個腦袋,“大汗,你是在叫我嗎?”
老汗對于也遲總是極為寬容,從不會因為他的無禮舉動而動怒,這次也是一樣,他擡起手臂指了指李玄都,簡短吩咐道:“帶使者去見國師。”
聽到“國師”二字,也遲下意識地縮了下腦袋,臉上破天荒地流露出畏懼神色,這讓李玄都心情有些沉重,能讓也遲這種天生樂觀之人生出畏懼,恐怕這個國師不是什麼善類。不過李玄都并無太多畏懼,他曾經遇到過很多遠比他強大的對手,也曾數次命懸一線,早已讓他心志如鐵。
在也遲的引領下,李玄都離開老汗的車駕,從另外一個方向走向金帳,而老汗則在兩人離去之後,才在諸多内侍的簇擁下進入金帳的正門。
金帳很大,類似于帝京皇宮中的太聖殿、上聖殿、中聖殿,所不同的是,帝京的三聖殿是前後結構,而老汗金帳則是左右結構,三座大殿仿佛一個“山”字,中間最高、最大的一座金殿是老汗的居處,左右兩殿本應是大阏氏和新汗的居處,但是因為各種原因,它們空了許久,直到國師從大雪山行宮趕到王庭,左側的金殿是國師的居處,右側的金殿則是國師和老汗續命的地方,據說那裡已經被改造成一處巨大的祭壇,祭壇中下是一方皿池,蓄滿了鮮皿。
這些都是也遲告訴李玄都的,他似乎已經把李玄都當作自己人,對于自己敗給李玄都之事,也全然沒有芥蒂。
李玄都不由問道
:“國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也遲臉上的神情一僵,說道:“國師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這是一句廢話,任何一位長生境高人,都是很可怕的人。隻是他們多半不屑于在世人面前展露這種可怕,隻有能接觸到他們的極少數之人才能體會這種内斂的可怕,不巧,李玄都就是極少數人之一,而且接觸了不止一位。
李玄都随着也遲走進左側的大殿,整個大殿已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不見半點裝飾,也不見桌椅床榻等物,空空蕩蕩,十分空曠,然後在大廳的地面上有一道向下開啟的門戶,就像一座大門倒在了地上,門戶下方是一條蜿蜒向下的石徑,石徑的台階十分粗糙,似乎隻是臨時開鑿,還未仔細打磨。
也遲解釋道:“國師覺得這座大殿太小,又不便再蓋一層,隻好向下開辟了,畢竟地下的空間可以足夠大。”
李玄都點點頭。
也遲卻是沒有繼續挪動腳步的意思,指了指入口,說道;“國師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可是中原使者到了?”
李玄都轉頭望去,就見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走來,這老者戴着插滿各色羽毛的頭冠,身着薩滿長袍,手中還拄着一根好似枯藤糾纏的長杖,顯然是一位薩滿,而且不遜于那日在老汗身旁見過的那名薩滿。在李玄都眼中,這名薩滿的煉氣造詣已經到了很高的水準,呼吸之間,如吞雲吐霧,似巨鲸吸水,氣機浩大,是天人無量境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