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寒月東升而起。
寒冬之夜,格外安靜,但在王生駐紮的營地之中,卻是另外的一副景象。
三萬人,如今已經在營地門前整裝待發了。
不過天公不作美。
黑漆漆的夜裡,此時飄着鵝毛一般的大雪,人隻是站在雪中,隻要一刻鐘不動彈,恐怕就會變成雪人一個。
嗚嗚嗚~
風似鬼哭狼嚎一般,嗚嗚的吹着。
這種由腳底升到頭頂的透心涼,是每個士卒都能感受到的。
即便身上多穿了幾層衣物,但還是抵擋不住冬日的酷寒。
在這個時代,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就像是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嬰孩一般。
無比的脆弱。
王生看着前面瑟瑟發抖的士卒,也沒有說太多的話。
但戰前動員,總是免不了了。
“諸位将士在異鄉,寒冬酷冷之日,為陛下抛頭顱灑熱皿,為的是什麼?是忠誠,也是為了自己。”
嗚嗚的風聲,将王生的聲音掩蓋下去了不少,所以王生說話的時候也是盡量的大聲一些。
“不做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時,不以馬革裹屍為榮譽的将軍,也不會是好将軍,諸位為軍功而來,所為的就是封妻蔭子,如今功勳便在眼前,将胡人的人頭提來,本侯在陛下面前為你們請功!”
....
雖然王生盡量簡短,但是話到最終,免不得還是将這戰前動員時間延長了。
匆匆結束戰前動員之後,王生抽出令牌,将他遞給王彌。
王彌對着王生行了一禮,馬上帶着手下兩千人,奔赴戰場了。
潼關便在十裡外。
若是快馬加鞭的話,一個時辰足以。
考慮到現在下着大雪,但兩個時辰,絕對是夠的。
王彌出發之後,王生台上等了差不多一刻鐘,這才拔出另外一支令牌。
“陸機聽令。”
“末将在。”
陸機半跪下去,雙手呈上。
王生将令牌放在陸機手上,道:“啟程罷。”
“諾。”
陸機麾下一萬人,這架勢,比王彌的兩千人的氣勢可是要大上不少的。
兩刻鐘之後,這一萬人才消失在王生的視線範圍之内。
“其餘士卒,回去休息,但要做好時刻聽令的準備。”
實際上,王生這句話是不用說出來的。
這件事是絕對用不着他們的。
不過...
做戲,就是要做全套。
王生很快也折返到中軍大營裡面。
今夜他準備是早睡的,不過想了一下,還是沒有。
作為讀書人,王生随軍是帶了一箱子的書過來的。
此時挑燈看書,破有些意蘊,不禁讓王生想到關二爺。
當關二爺每每被人問起在讀什麼書的時候,都會說:“我讀的是春秋!”
這個格調,就有些高了。
中軍大帳外刮着寒風,大帳内則是相對平靜,厚實的牛皮帳篷,似乎也将外面的風雪阻擋住了。
加上大帳中閃着紅光的炭火,将大帳中的溫度也提高了幾度。
裹着一層被褥,挑燈夜讀倒也不失為一大樂事。
當然,如果現在有紅袖在側,為他添香,那就再好不過了。
溫婉如玉,十日又十日,這讓嘗禁果未久的王生也難忍心中悸動。
深夜時分,劉勇卻是将頭探進來了。
“主君,張先生求見。”
這個所謂的張先生,指的當然就是張賓了。
在這個時候張賓要見他。
王生愣了一下,旋即輕輕點頭。
“讓他進來罷。”
劉勇剛要轉身後退,王生再說了一句話。
“另外,準備一壺燒酒。”
夜中飲酒。
似乎别有一番風味。
王生知道,張賓到此,這談話估計不會短的。
很快,張賓的人也到了。
“坐。”
王生比了一個手勢,張賓坐下之後,劉勇也提了一壺酒過來,放在兩人中間的火盆中。
冷冽的酒液,原本便散發着淡淡的酒香,在火盆的加熱下,香味是直接擴散起來了。
隻是呼吸一口空氣,裡面都是帶着酒的清香。
“先生現在到此處來尋本侯,可是有事?”
張賓将凍得有些通紅的手放在火盆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君侯今日讓王彌去做先鋒,恐怕...”
王生揮了揮手,止住了張賓後面要說的話。
“先生的意思是,這個功勞不該給王彌?”
張賓輕輕點頭。
“王彌不過遊俠出身,君侯太看重他了。”
王生沒有直接駁斥張賓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那先生以為,這個功勞該給誰?”
軍營中,張賓與林朝都是知道事情大概的。
王生要做的事情,也瞞不住張賓。
當然,從一開始,王生也沒想着要瞞住張賓。
林朝是殺手,殺手從來都是話少的,碎嘴的殺手雖然有,但死的也快。
而張賓更是有自己的想法,王生不讓他說出去的消息,他也不會擅自将消息說出去。
這也是為什麼王生之前要将使者的任務交給張賓與林朝的原因。
“依在下愚見,首功應該給陸機。”
王生眼睛閃了閃,問道:“為何?”
“朝堂之中,君侯可依仗着何人?”
“陛下。”王生不假思索。
“除了陛下呢?”
張賓的這句話倒是讓王生愣了一下。
“無人。”
确實沒人。
便是東海王,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真到了王生生死存亡之際,這些人是依仗不了的。
“陸機吳國人,在朝中素來被排擠,君侯若是将此功與他,陛下說不定會讓他入尚書台。”
“這有與本侯何幹?”
張賓重重搖頭,道:“與君侯當然有很大的幹系,陸機在朝中根基淺薄,君侯有恩與他,他自然會援手君侯的,屆時,君侯也不至于在朝中孤立無援了。”
張賓的想法卻是有些道理。
以陸機的能力,若是真的有機會發揮他的能力的話,說不定成就不會低。
張賓看人很準。
他覺得陸機将來成就不可限量,會成為王生的盟友。
但王生是将陸機當做屬下看待的。
況且。
陸機在朝堂中确實是關系淺薄,但也并非是完全沒有關系。
之前,陸機便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與平原王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與下野的張華,也是存在一些關系的。
陸機雖然為吳國人,但這些年來,在洛陽也不是白混的。
最關鍵的是,司馬遹要王生做的就是孤臣,如何會給王生在朝堂中找依仗?
張賓的想法很好。
但就是太好了。
“陸機若是再厲害一些,恐怕便會成為下一個趙王了。”
聽到王生這句話,張賓倒是沉默下來了。
“隻是,王彌,不一定可以造就。”
在張賓心中,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王彌橫豎不過是武夫罷了,能有什麼成就?
但是王生隻是搖頭。
張賓作為這個時代的人,自然是有曆史局限性的。
王生以未來人的目光看着這一切,自然知道,王彌并非是純粹的武夫。
他的才能,現在還沒有顯露出來。
當然,這些話,王生也沒有必要說出來。
“王彌可不可以造就,暫且不談,與其有一個未來的敵人,我還是希望陸機先安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