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外。
一處民宅内,一雙眼睛投過拉開木窗闆緊盯着州牧府門口的方向。
“都伯,這事兒鎮撫使可是交給咱們的,你讓一個才認識幾日的士子代為傳話合适麼?”
鄭良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的中年男子,帶着幾分擔憂道。
“記住,在外面叫我掌櫃的。”
臉上蒙着黑沙的男子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道:“沒什麼不合适的,咱們在這徐州安頓下來不易,能不暴露就不暴露,他是個聰明人,僅憑隻言片語就猜出了我等身份,還有意向投效大都督,這等傳話之事,文人比咱們合适,這蔣幹家世如何?”
“此人确是九江郡人,家在鐘離縣,父母健在,還是城中大戶,蔣幹在縣中也小有名聲,有人言他‘辯才無雙’。”
“嗯,沒有騙咱們,你無需擔憂,他又未見過我們真面目,無論如何,都壞不了我等所做之事,我先眯一會兒,等他出來了叫醒我。”
“明白,掌櫃的,你說這世家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這兵荒馬亂的,不安穩待在家裡,非要出來晃蕩,嘴皮子再利索,也不能當刀子使啊,要不是遇到咱,就被幾個流民把小命兒禍禍沒了……頭兒?”
鄭良小聲嘟囔着,半晌沒見人應聲,回頭一看,隻見躺在床上的男子已發出均勻的鼾聲,不由回過頭去,目光中透露出幾分神往,随即又變成堅定之色。
家中世代都是荊州蔡家佃戶,而他因為長的敦實、又有些小機靈被蔡家送入學堂識字習武,一年前入了蔡家在江夏的鋪子做學徒。
日子不長,他便發現這些鋪子并不隻是買賣糧食,掌櫃的時常會半夜見一些人,到後來掌櫃也換了好幾遍。
他雖然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但從此做事更加謹言慎行,表面上卻看起來于平常無異。
這一任掌櫃在問了他幾次後,笑着把實情告知了他,還道他有些做碟子的天賦,可以送到商隊見見世面。
他才明白,平時在學堂偶爾聽到先生和主家談論千裡之外發生之事,原來都是這樣傳回來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派往商隊之時。
幾個月前,蔡府來人給他們改了戶籍,一起改籍的還有他現在這位掌櫃。
半個月後,他們接到了新的任務,護送州牧的兒媳、也就是那位大都督夫人來揚州,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竟然入了軍籍,每個人都多了一塊小牌牌,上刻有‘錦衣南鎮’,還有他們的名字。
他是高興的。
并不是因為荊州軍在大都督劉琦的指揮下戰無不勝,而是因為他有了饷錢,家中的父母也有了一塊隻用交三成租子的土地。
十畝,不多。
還不夠他們一家六口的過活。
但是鎮撫使說這個土地畝數可以按照他們立下的功勞來漲,最高會漲到五十畝。
他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掌櫃,掌櫃的卻隻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今後就不在荊州做事了,萬事小心着些。
他重重點了點頭,咧嘴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個小心有兩個意思。
小心被敵人抓了,會死。
更要小心被敵人抓了沒死,叛變的下場是全家連坐,自己還要無時無刻不面對着曾經同僚的追殺。
叛變這回事,他從來沒有想過。
在荊州長大這些年,别處鬧黃巾時他怕過,别處鬧瘟疫時他也怕過,但至少,他沒有空過肚子。
聽說有的地方樹皮草根都吃完了,他們家每人每天至少還有兩碗七分糠三分糧的糊糊,是不好吃,但他家活下來了,能活下來就是好的。
劉州牧來了荊州後,荊州更成了天下難得安穩的好地方,父母又給他生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還要孝敬父母,保護弟妹呢,叛變是不可能叛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