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的漢人?燕人嗎?”現在正是要與契丹開戰的時刻,黃金彪突然帶來這麼一條消息,讓徐平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内戰和外戰不一樣,内戰正義一方到處都是自己人,當然可以廣取情報來源。外戰就不同,一是容易上當受騙,再就是會面臨道德困境。一邊讓本國百姓忠于國家,忠于朝廷,一邊去策反對方的人,思想不容易統一。
在西北的時候,徐平把對黨項之戰視作宋朝内戰,就是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困境。凡是反對黨項的,不管什麼身份,都是心向朝廷。既然是内戰,任何人反對元昊,都是不與賊為伍,沒有道義上的壓力。跟契丹作戰這個辦法就不好用了,肯定是外戰,徐平不得不盡量避免使用對方的人員。收集情報,也是使用宋人,通過打聽和分析的辦法。
這個困境在曆史上是一直存在的,一邊使用降将,一邊瞧不起投降的将領,宋朝之後的朝代特别突出。不用國際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大旗,沒有高高在上的神,也沒有跨越民族和國家的階級鬥争,就沒有策反敵方人員行為的正義性。
見徐平并沒有喜出望外,黃金彪有些失望,道:“這一家是燕地大戶,平州人氏,家裡世代做海商,頗有些錢财。看着南朝這些年好生興旺,心中羨慕,似有南歸之意。這些日子契丹點集兵馬,對幽州和平州盤剝甚重,是以心中不滿。聽他的說法,契丹到底有多少兵馬南下,因為要過他們那裡,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裡,徐平的臉色平緩下來,道:“若隻是消息,人家說,你就聽着。回來之後到我這裡,有個王學齋,是主管都部署司公事,說給他聽就是。我與你說,契丹終歸是敵境,打聽些消息可以,過分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做。要知道輕重,不要鼓動人家,為了向本朝表忠心,抗稅抗捐甚且作亂。惹出了禍事,他們吃苦頭,會怨你的。”
平州在行政上屬于南京道,但财政上單列,是相對獨立的地方。以前的雲州也是這樣的性質,在行政序列上屬于南京道管轄,但财政獨立。後來升為西京,别成一道,才從南京道徹底獨立出來。契丹的制度既有他們的傳統,也有從唐朝繼承來的,還有一部分來自于五代政權,後來又有學大宋的。各種制度雜揉,連契丹人自己都搞不清爽,宋朝對很多方面當然更是摸不着頭腦。徐平回京之後,加強了對周邊國家的情報工作,才理出了個大概,很多細節還是不清晰。就如契丹點集兵馬,到底是怎麼組織,怎麼彙集,糧草到底如何供應,現在對宋朝來說都是一個謎,很可能契丹就沒有統一的制度。
從南京析津府打聽到的消息,今冬契丹從中京道和東京道點集了二十六萬兵馬。加上山前原有的十萬多,共計約四十萬兵在山前對陣宋朝禁軍河北路五十萬人。戰事起來,宋朝還有河東路約十萬人可以投入,契丹就隻能靠王庭直屬的軍隊來應對了。
新點集的二十六萬兵馬,到底是來自于哪些部落,是契丹人,還是奚人,還是包括了女真人,一概不知。而且從探聽來的情報看,主管山前事務的南京留守耶律重元,好似同樣不知道。作為前方主帥,他也同樣隻知道會來二十六萬人,其他兩眼一抹黑。
整理了一會思緒,徐平問黃金彪:“那你有沒有聽說,今冬向山前點集的兵馬,到底是有多少人?來自于哪些部落?都是什麼時候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