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邢隆站在廨舍寝樓的圍廊上等着,燈籠光照到檐廊外,無數雪花在微芒中飛舞,夜風很冷,邢太監打了一個寒噤,雙肩畏冷聳起,身邊的小内侍趕緊将手爐捧上,邢太監擺擺手,就見張原随柳高崖進來了,便迎下階墀,尖聲笑道:“哈哈,張公子張解元,貴客啊,這是要進京趕考了嗎。〖〗”
張原止步長揖,然後三步并作兩步趨前托着邢太監的右肘,語含歉疚:“晚生打擾公公休息了,這雪下得可不小,公公趕緊進屋。”側頭看了看邢隆,這老太監臉上皺紋比去年深,腰也比去年躬,據說太監沒有男歡女愛就衰老得快,真的是這樣嗎?/雅/騷/吧/更新内容/不喜歡/樓中樓/邢太監讓張原略攙着走上圍廊,笑道:“天冷,燙了腳,正準備上床,聽到張公子來了,别人都可不見,張公子來就是半夜雜家都要見啊。”
張原含笑道:“公公擡愛,晚生幸甚。”7雅7騷7吧7黑黑7愛7調皮7——太監有骨子裡的自卑,很願意與有名氣的官紳交往,就是魏忠賢那樣兇殘的,起先也很想與東林黨人搞好關系,天啟二年**星升任左都禦史,魏忠賢特意讓他外甥傅應星攜禮前去拜賀,東林黨人中最講究是非分明、非黑即白的是誰?就是這個**星,傅應星當然吃了閉門羹,魏忠賢和閹黨對政敵手段固然殘忍,但東林黨人排除異己、不知變通是緻使黨争惡化的一個主要原因,張原當然不會象**星那麼死闆,能結交的盡量結交,不怕對方有污點,與人交往在于看到對方的優點,而不是死揪住對方的缺點。〖〗
——而在太監邢隆來說,張原名聲之大已遠遠超過一般官紳,四元連捷、翰社社首,此番入京參加會試若高中那就是少年新貴,前程不可限量,而且張原幫過他的大忙,更難得的是張原沒有任何居功的意思,神态一向謙和,既不象有些有所求者那樣卑詞谄媚,也不象有些為顯傲骨者那樣刻意清高,這是一種平等的對待友人的态度,邢太監最在意張原這種态度,認定張原是值得交往的人,當然,這也是要看人來的,若是一販夫走卒想要平等的友人一般來對待邢太監,邢太監會理睬嗎,果斷當作是蔑視——寝樓小廳,兩隻火盆散發着熱氣,四隻大燈籠明明照耀,這小廳屋梁四壁塗金染采,丹雕刻,花梨木圈椅,香楠茶幾,極盡華麗,賓主坐下,邢隆問:“張公子是飲茶還是來杯小酒?”
張原道:“公公随意,晚生來杯茶就好。〖〗”
很好,熱氣騰騰的香茶送上,邢隆讓侍者都退下,略問了問張原成婚和鄉試之事,便低聲笑道:“小鐘上次的信張公子看到了吧,苦悶着呢。”
張原很肯定地說:“鐘公公會有揚眉吐氣之日。”
邢隆點頭:“小鐘還不到四十歲,來日方長,服侍皇長孫為長遠打算是可以的,雜家半隻腳都踩到棺材裡了,就不管什麼國本之争了,隻求善終。”%雅%騷%吧%泫衍%喜%潛水%張原見邢隆有點無精打采,料想這老太監犯困了,便直奔主題道:“邢公公尚未過六旬,聖眷方隆,晚生這次來就有求于公公——”,當即将南京耶稣會士王豐肅被捕以及澹園晚宴之事說了,又将顧起元的帖子呈上。
“王豐肅之事雜家也聽說了。〖〗”邢隆看了一眼顧起元的貼子,笑道:“張公子要見雜家,何須顧祭酒的帖子——張公子真是交遊廣闊,連紅毛綠眼的西洋人也交朋友,沈侍郎太執拗,那兩支火槍既是張公子的,還了張公子便是,又有焦狀元出面說情,他竟推托。”連連搖頭。
張原道:“沈侍郎是想把事情鬧大,晚生以為,南京城在公公治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憑借兩支火槍就要誣稱天主教民叛亂,這實在說不過去,朝中雖有對天主教不滿的大臣,但當年與泰西大儒利瑪窦交好的官員也很不少——”
邢隆點頭插話道:“當年葉向高、馮琦、李戴這些人都支持利瑪窦。”怕張原不知道馮琦、李戴是誰,補充道:“馮琦時任禮部尚書,李戴是吏部尚書,這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
“公公記性真好。”張原贊了一句,又道:“但這樣一來必起紛争,沈侍郎或許能借此教案揚名晉升,公公卻是沒有任何好處,處置不當隻怕還會有麻煩,因為這南京城是公公治下。〖〗”
邢隆連連點頭,冷笑道:“李老尚書不是癱了嗎,沈榷是想謀取南都禮部尚書之位,就在那沒事找事,危言聳聽——既然那兩支槍是張公子讓王豐肅托帶的,那還有什麼罪名拘捕王豐肅,驅逐傳教士,京師都有傳教士,京師都沒驅逐,南都有什麼理由抓捕驅逐他們——立即放人。”就把柳高崖叫進來,讓他連夜去兵馬司提人,記得把那兩支火槍也帶回來。#雅#騷#吧#赫赫#能#辯論#柳高崖領命匆匆而去,若要等柳高崖回來至少大半個時辰,邢太監已經是哈欠連天了,張原道:“那公公就早點歇息吧,晚生在外衙等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