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完成所有安排并休息了一天之後,高文與琥珀便啟程離開了康德領,而菲利普騎士則和兩名随行士兵暫時留了下來——他要留在這裡監督各項善後工作的落實,确保一切都按照高文的吩咐進行下去,并且在失去領主的康德古堡中構築出一個緊急情況下的權力中心來保證康德領的冊封騎士、農莊主、行業協會代表們不會陷入混亂。
這是一項艱難繁瑣的工作,以菲利普騎士個人的能力恐怕很難完成,但事務顧問帕德裡克和那個名叫瓦爾德·佩裡奇的首席騎士已經宣誓,将會帶領所有騎士、主管們全力配合菲利普的工作,再加上塞西爾公爵的巨大威望以及康德領内部空前虛弱的現狀,高文相信菲利普可以控制住局面。
畢竟,這個年代的領地管理其實也真的複雜不到哪去——沒有千頭萬緒的人事架構,也沒有精妙複雜的行政模式,領主的大部分日常事務都是由管家、顧問這樣的人來代為處理的,而領地的末端則一直是由各個冊封騎士來進行控制,換句話說,隻要這些人不作亂,那麼領地的秩序就可以維持下去。
雨過天晴,巨日的光輝再一次灑在這片擺脫黑暗的土地上,雖然從北方來的風仍然寒冷,可是這寒冷中卻不再有那種令人壓抑不安的古怪氣息,光明遲早會驅散人們心中的不安,而在這多日未見的陽光下,帶有塞西爾家族族徽的馬車駛過石子小路,穿過正漸漸醒來的小鎮,駛向南方。
由于菲利普騎士和随行士兵留在了城堡中,此刻馬車上除了駕車的車夫之外,就隻剩下高文和琥珀兩人,後者打開了車廂的擋闆,看着外面那些行色匆匆的康德領民向着城堡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說他們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麼?”
高文淡淡地開口:“他們多半還會用自己的迷信思想再加工一下,發生在城堡裡的事情會被他們自我解釋的更加離奇黑暗,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他們會接受這個事實,随後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那個康德子爵在民衆裡的威望很高,”琥珀撇撇嘴,“但現在這些人突然知道自己的子爵三十年前就死了,一直是一個類似幽靈的存在在統治着他們……真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麼想。”
“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而言,領主是誰并不重要,哪怕是一個被人敬仰的優秀領主,也很難在最底層的民衆心中留下長久深刻的印象,”高文歎了口氣,“你在酒館裡能看到的都是富裕的平民,但領地是由百分之八十更加貧困的貧民與農奴支撐起來的,而那些人又有幾個會有閑暇時間去思考領主變遷這種複雜的問題呢?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一小部分人會驚慌失措,但很快就會被帕德裡克與瓦爾德·佩裡奇安撫下去,而大部分人則繼續茫然庸碌地活着,偶爾在田間地頭喝着劣質的私釀酒讨論一下舊領主的事情,并在下一次農活到來之前把一切忘到腦後。”
琥珀看着高文,忍不住皺了皺眉:“你在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有點吓人,冷靜的像個局外人一樣。”
高文卻隻是笑笑,沒有過多解釋,但琥珀可是安靜不下來的,她又愣了一會,便冒出新的問題:“話說……你現在該跟我解釋一下了吧,為什麼你要拒絕那個帕德裡克的好意?這是個機會哎,康德領有話語權的人都在支持你,你隻要再往前一步……康德領就可以到你的名下了!這裡離王城那麼遠,那個弗朗西斯二世哪怕知道了這個消息也隻能捏着鼻子默認這個事實……”
高文沒想到琥珀竟然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更想不到這個萬物之恥的腦袋竟然可以長時間思考這麼複雜的事情而不死機,考慮到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他便笑着說道:“你真以為我昨天當場接受帕德裡克的邀請是個好主意?”
“不然呢?你多少是個公爵哎,公爵!接收一個小小的子爵領有問題麼?”
“我說過,康德領隻是一塊小小的土地——雖然他很富裕,是遠近聞名的産糧區,但它和黑暗山脈兩側的兩個帶狀平原以及周邊廣闊的附屬土地比起來仍然是彈丸之地,而接收這麼一小塊土地就會讓我的名譽受損,所以劃不來——但這隻是說給帕德裡克聽的,”高文笑着搖了搖頭,“你有想過麼,如果我接受了康德領的‘代領主’之位,會對整個南部地區的貴族體系造成多大壓力?”
琥珀特實誠:“你說這個誰懂呀!”
“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塞西爾家族,看着我這個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古代傳奇究竟想在這個時代幹些什麼,尤其是我們在南方的鄰居們,他們每一個人在我複活的那天起就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态——他們所擔心的無非是自己的土地,因為南方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貴族封地都是從塞西爾家族的舊産業中分割來的,”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而在這種情況下,我造訪了康德領,結果短短幾天内康德領的領主一家就死光了,他們還沒有任何符合資質的繼承人,于是我扭頭就變成了康德領的代領主——在沒有争議的情況下,所謂的代領主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事實上的領主,你認為那些犯了憂慮症的鄰居們會怎麼看待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