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領的事件終于暫時告一段落,而它似乎也是這多事的一年中最後一次波瀾——随着霧月的降臨,南境的萬物都随着氣溫降低而進入蟄伏,這個多災多難的地方終于平靜了。
但塞西爾領熱火朝天的建設卻剛剛展開,随着各種基礎機器設備以及各類廠房的飛快完善,大量湧入這片土地的新人口都發現自己在這寒冷的冬季竟然也有大量工作可做——當然,迎接他們的不隻有冬季的工作,還有在工廠食堂裡供應的熱飯菜,專門為工人定制的冬衣,還有家家戶戶的木炭補貼。
對于往年裡隻要入冬便隻能守着一點存糧在家中苦熬,數着筐裡的糧食計算冬天還有多久才會結束的貧民而言,這是他們無法想象的優渥生活,與之相比,新增加的那一點工作量簡直不值一提。
按照高文的說法,直到冬季建設計劃順利展開的時候,領地的發展才算是真正走上正軌。
一輛輛寬大而堅固的四輪馬車行駛在碎石路上,車輪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枯黃的落葉撒遍道路兩旁,入目之處皆是僅剩枝桠的落葉楓和巨人木,這蕭瑟的景象難免令旅人心情沮喪,但瓊的心中卻隻有一團溫暖的力量。
在最嚴酷的霜凍降臨之前,她和她的弟弟找到了山林中的最後一個聚居點。
她站在領頭的馬車上,站起身看着身後的整個車隊,七輛馬車承載着四十六名面黃肌瘦的無家可歸者,而駕車的人皆是穿着奇特附魔铠甲、裝備着魔導兵器的強大戰士,這些塞西爾戰鬥兵嚴格遵守着那位領主的命令,在任何情況下都以保護她和她的弟弟,保護車隊中的難民為己任,不管路上遇到的是猛獸還是強盜,這些士兵都沒有讓一個平民受到傷害——而在平日,也從未發生過士兵欺淩平民的情況。
這在最初讓她驚詫莫名,但到現在卻變得習以為常。
這真是一支不可思議的部隊,而他們要前往的則是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地方。
她從未相信過會有哪個貴族誠心誠意地庇護平民,更未曾想過無家可歸者可以在陌生的土地上得到無償的幫助,但她最最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會作為一名“使者”和“代表”,去促成、去實現這個過程。在過去的幾十天裡,她和她的弟弟走遍了白水河北部、康德領以南的山林曠野,他們和其他幾隊人馬同時行動,在強大的塞西爾士兵的護衛下找到一個個瀕臨滅亡的難民聚居點,然後把那些掙紮在生死線上的父老鄉親接到安全的地方,這個過程簡直像做夢一樣。
瓊看向最後一輛馬車,湯姆從馬車裡站起了身,此刻正沖着她使勁擺動胳膊,并揮舞手中旗幟比劃出代表“一切正常”的怪異姿勢——那姿勢是他自創的,而且他還創造出了一大堆具有不同意義的“遠程号令”,用揮舞旗幟和燈光的方式來在隊伍中傳遞消息,他顯然很樂在其中,而且深以為豪。
“為領主做事”這幾個字似乎極大地鼓舞了自己這位平素懦弱的弟弟,哪怕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職位和任命書函,湯姆也比曾經精神了十倍不止,瓊一度覺得湯姆這過于莽撞的舉動有可能會惹惱了随行的士兵,但現在的結果是湯姆所發明的“旗語”、“燈語”已經傳到了領主的耳朵裡,領主大大地褒獎了他,甚至還将那些号令規範化之後教給了領地上的士兵……
瓊笑着回應了湯姆的信号,随後轉過身,繼續看向前方。
已經可以看到袅袅炊煙和領地的瞭望塔了。
馬車上的難民也注意到了前方的變化,一些人難免地緊張起來,有人從稻草和破棉絮中爬起身子,眺望着遠方那座塔樓上站崗的士兵,有人則不安地看向瓊:“瓊小姐,我們真的……能在那裡安家嗎?”
一個獵戶之女竟然會被平民恭敬而緊張地稱呼為“小姐”,這讓瓊感覺頗為怪異,她很快便帶着微笑搖了搖頭:“不要這麼稱呼我,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平民。放心吧,苦日子已經結束了,前面就是塞西爾公爵的領地,我們會在那裡安家,每一個人都會安頓下來。”
馬車駛過了渡橋,巨大的銅鈴随即被搖響,“當當”的聲音劃破空氣,哨兵在塔樓上高喊出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會響起的呼号:“新-丁-入-境!”
蜷縮在稻草與棉絮中渾渾噩噩的無家可歸者們驚醒過來,一個接一個地趴在馬車的護欄上,他們看到高大的閘門在自己眼前開啟,馬車駛上了一條用磚和奇特“岩石”鋪設的大道,鱗次栉比的嶄新房屋在大道的盡頭展開,袅袅炊煙飄散在天上,馬車在第一個路口駛向東側,駛向一片河灘廣場。
“新-丁-入-境!”
再次有士兵雄渾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響,流民們的馬車伴随着這聲呼号進入廣場,一排排木棚在廣場邊緣立着,登記人口的記錄員和維持秩序的士兵則早已就位,一口巨大的鍋竈被支在廣場中央,鍋竈下面爐火熊熊,大鍋裡則正飄出炖煮食物的香氣。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站在鍋竈旁,用一個長柄的大勺攪動着鍋裡炖煮的雜燴湯,這種營養豐富而且易于消化的濃湯是最适合饑民的食物,不但能飛快補充他們的體力,還能防止他們那因長期挨餓而變脆弱的腸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