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的周府,大門兩側的邊門剛剛打開,府裡采買的、外出辦事的各路管事就陸續出了府。
兩個守門的一個個翻看他們出門的條子,才放了人出門。遠遠的看見周宴卿朝這邊過來,忙手忙腳亂地要去開大門。
“不用了,就用側門。”周宴卿淡淡說了句。
“好的,六爺。”
兩個守門的也不敢怠慢,又一前一後把側門打開得更大了些。
大門外早有周宴卿日常的車架候在那裡。
兩個守門的隻看見六爺扶了小厮的手蹬上了馬車,那小厮石頭擡了一腳正想蹬車,被厚厚車簾子擋着的六爺由内裡伸出一腳踹了一下,差點給踹趴下。
石頭隻好委委屈屈地跑到前頭坐在了車轅的位置。
兩個守門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對視了一眼,兩人眼裡都有着濃濃的疑問:六爺今天這麼早出門?怕是城門還沒開吧?
兩人擡頭望了望天,霧蒙蒙的,天邊隻露了魚肚白。好早。
六爺太辛苦了。
兩個守門人決定好好守住大門,不然對不起六爺發的月錢。
下河村,嶽仲堯也起了。
昨日在瑾娘處呆到很晚才回來,瑾娘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留飯。
自他娘到瑾娘家裡砸了一通後,他發現妻子對他更是冷淡了,連琬兒跟他也不那麼親熱了。
雖然女兒還是讓他抱着,還讓他接近,但已不像往常那樣愛纏着他了,沒有往常那般親密了。
他哄了女兒好久,女兒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在他懷裡扭着咯咯直笑了。女兒看他的目光有着審視,讓他五髒六腑都好像翻轉了一遍。
他哄了女兒好久,女兒也隻是靜靜地呆着他懷裡,不再叽叽喳喳地問這問那,也不再攬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說些悄悄話了……
隔壁嶽大雷的家裡已經有了動靜。
汲水聲,竹耙耙在泥地上的聲音,套木桶聲,開門聲,很清淅地傳入他的耳朵。
嶽大雷一早又出門挑水去了吧。挑滿水,秀姐做好早飯給他吃,他便要去作坊了吧?
夫妻二人一日複一日,重複着尋常百姓的生活。
他也盼着過那樣平淡溫馨的生活,一直那樣盼着。
他躺在床上仿佛已聞到隔壁廚房的煙火氣了,可是自家院裡還沒有動靜。
她娘自娶了媳婦後,就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起早給一家人準備早飯,打掃庭院了。小滿更是被她娘嬌養着,也不可能這時候起床。而他那兩個兄弟媳婦是指望不上的。每天他娘不吼上幾嗓子,是不會主動起來的。
這不是他盼的生活。
嶽仲堯歎了一口氣。今天他娘會很晚才起吧?昨晚上又鬧了一宿。
還在糾結二十兩銀子的事。
他娘哪裡知道那二十兩銀子根本就不夠。若不是這一年來他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錢,昨天哪裡夠用?
隻怕他在瑾娘面前還要矮上一頭。
嶽促堯小心翼翼地起身,直到立在床邊才恍過神來,妻子已不在身側。
他不用再像從前那樣,起床的時候怕驚動了妻子,而蹑手蹑腳的。
嶽仲堯轉身坐回床上,愣愣地看着床裡側。良久,伸手往裡面摸了摸。
床裡面沒有一絲暖氣,冰冰冷的,如同他現在的心境。那裡隻是一片虛空。
嶽仲堯轉頭深吸了一口氣,三兩下穿好衣裳出了房門。
“起了?”
嶽仲堯吓了一跳。看清是他爹後,才回神來。
回道:“嗯,起了。爹,你怎麼起這麼早?”
“老了,覺少。”
嶽仲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他爹手指翻飛。
“爹,這會天還暗着,這竹蓖待天明後再編也不晚。省得把眼睛熬壞了。”
老嶽頭熟練地用十幾根刮好的竹皮來回扭着轉着編着,頭也不回,道:“沒事。習慣了。做了幾十年了,就是天再暗些爹也能把它編好了。”
看嶽仲堯不說話隻靜靜地呆在一旁看他,想了想,便道:“是要去瑾娘那邊吧?”
聽到嶽仲堯低低應了一聲。
歎了一口氣又道:“這事是你娘不對,是我們家對不住瑾娘。那二十兩銀子爹也知道定是不夠……往後,爹多編幾個竹筐,拿到集裡賣,也能得一些錢,到時你再拿去給琬兒她娘。”
嶽仲堯蹲了下來,靠在老嶽頭旁邊,道:“爹,不用的。就當是兒孝順你和娘的。以後兒會努力掙錢讓她們娘倆過上好日子的。”
老嶽頭又歎了口氣,道:“爹昨天想過了,琬兒是我們家的孩子,斷沒有讓她到别人家的道理。咱家再苦再窮也幹不來這種賣孫女的事。等你妹妹成了親,爹就給你們分家。你跟琬兒娘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嶽仲堯沉默良久,道:“娘隻怕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