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擡眸看了岑墨一眼。
他的五官輪廓在過路的車燈下明明滅滅,柳溪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就聽見他嗯了一聲。
難怪他最近行為令人琢磨不透。
他之前送自己的蛋糕實在太詭異了,知道他原來不是針對自己,她松了口氣,也就沒再問下去,把書往後排一放,坐進了車内。
二人無話,車緩緩駛向高架橋。
柳溪撐着胳膊,看向窗外。
雪花飄零,在昏黃路燈照耀下,變成一條條銀絲。
安靜的車内忽然響起了岑墨的聲音,“怎麼分的?”
柳溪頭也沒回,聲音透着冷漠,“與你無關。”
她總是這樣,一問起工作之外的事,隻會說“與你無關”。
岑墨隻是想關心她,被她這麼說得面子挂不住,便皺眉:“不影響工作就行。”
柳溪望着窗外不說話。
車在高架橋上緩緩行駛,馬路暢通,很快就走了半程,岑墨習慣于安靜,但他現在卻覺得車内氣氛過于沉悶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是柳溪,有她在,不該這麼安靜的。
雖然她好幾年沒坐過他的車了,但那些記憶仍然存在。
岑墨想說話,但不知道該聊什麼,他不擅長制造話題。
他想起問她為什麼不吃他送的蛋糕。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她一口沒吃,全給了别人,可那明明是她喜歡吃的,隻是因為他送的,所以不要嗎?就和上次紅糖一樣嗎?
回憶起上次送紅糖被對方指責的事,加上剛剛她冷漠的态度,他就問不出口這個問題,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一組很适合你。”
柳溪在聽音樂,隐約聽到他聲音,看向了他,正好遇上岑墨瞥來的餘光。
她摘下耳機,“你在和我說話?”
岑墨滾了下喉結,又重複了一遍。
要是以前,柳溪看到他與一組組長接觸過,肯定能猜到這件事有他幫忙,但她現在好像一點反應也沒有。
因此岑墨忍不住提醒她。
至于為什麼想讓她知道,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對她好,被她無視的感覺。
然而,柳溪隻是嗯了一聲,“我也覺得。”
說完,又戴上耳機。
她完全沒多想,或者說她根本就沒去想。
兩次交流失敗,岑墨指尖在方向盤上握了握,有點郁悶。
夜裡的高架十分暢通,開了不到20分鐘就到柳溪小區門口。
柳溪與岑墨說了一聲謝謝,便轉頭推門下車,蓦地聽到身後的人說了一聲,“再見。”
柳溪愣了下,從來沒聽過他說這兩字。
但他這麼說了,她也得禮貌回應下,所以回頭道,“再見。”
然後,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進了小區。
岑墨的車燈照着她前進的路,他就這樣一直注視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他才離開。
***
柳溪進了家門,柳母便從卧房裡出來問她怎麼又加班這麼遲,這下雪天的太冷了,讓她以後還是早點回家。
她一邊絮絮叨叨着,一邊走到廚房,從電飯煲裡端出一碗紅糖雞蛋,“來來,吃點宵夜暖胃。”
“好的。”柳溪不提自己車被撞的事,神色自然地換下大衣,洗了個手上桌。
雞蛋、紅糖、桂圓、紅棗,很滋補的一碗宵夜。
熱乎乎的糖水下肚,身體的寒氣一下就被驅散了。
柳溪忽然道:“媽,鳳美阿姨怎麼樣了?”
柳母哎了一聲:“還能怎樣,都快被老岑氣死了,前幾天還和我說想離婚……”
柳溪錯愕,“這麼嚴重。”
即使她不太懂父母輩的愛情,但也知道到了他們這年齡,哪會輕易說離婚。
難怪岑墨最近變化這麼大,原來自家父母都鬧到要離婚了。
那頭,岑墨也進了家門,自打岑母不在後,家裡就蕭條冷清了許多。
他與岑父兩人都是話不多的,也不會沒事找事地聊天,所以即便兩人都在家,也是各忙各的,和沒人似的。
他習慣性地在玄關脫下大衣,差點被自家客廳的溫度凍死,才想起來地暖壞了。
因為他與岑父兩人都忙着工作,沒空約師傅上門來修,就這麼一直壞着,恰好這幾天晚上又冷,這客廳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他快步走到卧室,路過父母房間時,看見岑父正在衛生間裡搓自己的襯衣。
——因為沒人會幫他洗衣服了。
這段時間,岑父在岑母那碰了不少灰,最後一次上門被岑母丢出來,并放言再來就民政局見,岑父終于不再那樣咄咄逼人了。
岑父聽到動靜擡頭,看了眼岑墨,張了張嘴,好像想問什麼,但又問不出口。
岑墨開口問道:“吃了嗎?”
岑父眼神頓了下,好像對他這樣問話感到意外,“吃了。”
岑墨點了下頭,轉身要走,岑父别扭了一會,也問道:“你吃過了嗎?”
岑墨:“吃了。”
說完,兩人看着彼此,好像在感受這種心情。
在别人看來平平無奇的對話,對父子二人來說,卻好像完成了一次高難度的挑戰。
以往隻有岑母會問他們吃沒吃過,上班累不累,這種話題從來就不存在父子之間,第一次主動開口關心下對方,雖然心裡十分别扭,開口也很困難,但問出口後,就輕松了許多,雙方都覺得這一次交流的效果很不錯。
岑墨的眉眼柔和了些許,“我回房了。”
他把門一關,打開空調,坐到了書桌前,拿出了筆記本,手指在鍵盤上敲了敲,忽然輕笑了一聲。
雖然被柳溪甩了臉色,但知道她與别人分手後,堵了一個多月的心情總算舒暢了。
***
第二日,柳溪到了實驗室,一路微笑着與同事打招呼過來,她剛放下包,戴上工牌,岑墨也來了。
他一貫是不與人打招呼的,所以柳溪也就沒特意起身,自己忙自己的,以至于他停在她面前說了一聲好時,她沒反應過來。
柳溪聞聲,擡頭看他。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晶晶亮,眼神幹淨又純真。
岑墨已經很久沒看到她這樣不帶偏見的目光了。
他一時出神,别開目光,問道:“吃了嗎?”
柳溪在看清人後,目光瞬間就冷淡下來,雖然帶上了笑,但變得疏離淡漠,變成了岑墨現在最常看見的模樣。
她雖然心裡犯嘀咕着,但還是交代工作一樣地回答了,“吃了。”
好在岑墨沒再說話,就這麼走了,她納悶地抓了下頭發,又繼續幹活。
岑墨微微勾了下唇,開始自己的工作。
忙忙碌碌地過了一個上午,他雙手離開鍵盤,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擡頭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柳溪。
自打他注意起柳溪後,就會時不時留意她的日常狀态。
轉崗的事在走審批流程,柳溪待在實驗室裡的日子不多了,但她依然每天坐在電腦前,兢兢業業地寫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