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岑母要參加援非醫療隊,岑墨怔住。
他完全不知情。
岑父氣得鼻孔冒煙,“你說她是不是沒事找事?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非得跑去窮山惡水的地方,非洲是什麼地方,那能随便去的嗎?她倒好,還去得疫情區,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嗎?!都已經五十多歲的人,折騰什麼勁頭!”
岑父越說越起勁,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忍不住全和岑墨抱怨了起來。
岑墨扶住他的胳膊,保持冷靜地安慰道:“爸,你别急,我明天問問。”
岑父:“對!你給我好好說說她!不能讓她去!”
岑墨點點頭,“好,你别急。”
第二日,岑墨就給岑母打了電話,才知道這件事并不是她臨時起意,而是早有安排。岑母在去年就已經參加援非培訓,她一直都在為這件事做準備,隻是沒有告訴他們而已。
岑墨沉聲問道:“媽,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和爸?”
岑母說道:“多大的事?這隻是我工作上的一個安排,那老頭子以前也沒過問過我的工作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岑墨:“你也沒告訴我。”
岑母:“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操心我?”
岑墨緊皺眉頭,“我們擔心你。”
岑母笑了聲,口氣很輕松地說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做什麼。”
岑墨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以前他和父親的确從來沒關心過岑母的工作,在岑父眼裡,她隻是持家的妻子,至于工作上做了什麼,他哪會去關心?
而岑墨自己也是一直忙于自己的學業與事業,同樣把岑母在家的付出當做了理所當然。
所以等到他們發現岑母要參與援非,已經是她準備出發的時日了。
勸說失敗,岑墨挂了電話,他百度了下岑母要去的那個地方。
那地方醫療條件多落後,生活環境多惡劣,最關鍵是現在正爆發鼠疫,至今感染者超過兩千人。
他知道援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工作,但是他并不想要自己母親參與。
她沒幾年就要退休了,本該好好規劃養老的生活,和柳溪的媽媽一起跳廣場舞,或者去報個興趣班,亦或者出去旅遊,總之都不該是跑這種動蕩的地方去拼命。
岑墨一整日精神惶惶,無法安心工作。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她放棄這麼危險的事,并不擅長求助别人的他,迫不得已想着找人幫忙,他先考慮了一輪母親家裡的親戚。
外婆年事已高,肯定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
舅舅不在A市,遠水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想來想去,與岑母關系親近的,好像隻有柳溪的媽媽了。
他隻能與柳溪求助。
***
柳溪這幾日在忙着L3實驗的準備,天天加班加點地優化算法,很快又要去桐城出差了。
岑墨是中午發來的消息,她到傍晚吃飯才看見。
援非?!
這也太突然了!
柳溪覺得非同小可,立馬就推掉了加班的事,當晚和自己媽媽、岑墨一起去找了岑母。
沒有叫上岑父,是怕岑母有抵觸心理。
岑母才回到家裡,就看到這麼一群人來找她,很是驚訝,又有點哭笑不得,“你們這是怎麼啦?這麼興師動衆的。”
柳母說道:“鳳美,你真要去非洲呆一年?這事不都是年輕人去做的,怎麼會輪到你?”
岑母:“這次領隊受了工傷,他們又缺有經驗的人,我就去了。”
柳母:“你都快退休了,怎麼會找你頂替?這事不是自願報名的嗎?”
岑母看着他們三人關切的目光,哎了一聲,“都進來吧,進來吧。”
她招待他們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不瞞你們說,其實我是自願報名的,援非這事一直是我的夢想。”
衆人聽到這話,皆是一愣。
岑母見狀,自己也自嘲地笑了起來,“像我這種老太婆說夢想是不是很可笑?好像隻有年輕人才能有夢想吧。”
大家沒說話。
岑母繼續往下說,“知道我為什麼想當醫生嗎?”
岑墨出聲:“因為外公?”
他沒見過自己的外公,但從母親那聽過幾次,知道他是一名軍醫。
岑母點點頭,“我在他的熏陶下,從小立志要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還在讀書的時候,就聽老師講起自己在馬達加斯加救助當地居民的經曆,我非常感動,也非常向往那種異域風情的土地,可惜人被現實打垮。”
“工作上的晉升壓力,家庭上的負擔,都讓我沒辦法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特别是在有了你之後,你爸都不管事,一心做學術,整個家隻能靠我一人維持,柴米油鹽的生活,早就把人磨得沒有鬥志了。”
“夢想什麼的啊,在現實面前就真的隻能是想想了。”
“但這次衛健委給我們院分了四個名額,機會就在我眼前,我覺得自己如果不去,會遺憾一生。”
“雖然老了,但我還不想認命。”
……
原本想要來勸說她的三人,都沉默了,各有所思。
長久的寂靜之後,柳母感慨萬千,“鳳美你啊……”
她想說,這才是原來的那個鳳美。
但她到底是一個外人,不該替她做出主意,畢竟那地方的确是有危險的,是去還是不去,都隻能是他們自己商量,“還是問問你兒子的想法吧。”
而岑墨久久不語。
他從來沒聽自己母親說起這麼多關于自己的事,這讓他認識到,自己與父親能夠潛心在科研上,完全是母親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她用她自己的夢想,成全了他們父子的夢想,她為了他們,忍受着柴米油鹽這樣平淡的生活,現在表面上是在與父親鬧分居,其實她是在解脫。
而他們所有人隻會讓她妥協,“你都這麼大年齡了,還鬧什麼離婚。”、“老夫老妻了,還想怎樣?”、“都過了大半輩子了,湊合過呗”、“适可而止吧,夫妻哪有隔夜仇,為了一個家,忍忍。”……
她這樣鬧分居,即便一開始是占理,後來也變成了不占理,好像都是她的錯,大家都覺得她過分,就連岑墨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
就像當初柳溪要分手,他亦是這麼認為的。
可沒有人真正了解過岑母内心的需求,尤其是作為她最親的親人,她的丈夫,她的兒子,都對她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他們的冷漠自私深深傷害了她。
所以,這次援非在母親裡看來,不是工作,而是自我的釋放。
想通這些之後,岑墨的想法就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擡頭道:“我會說服爸的。”
岑母訝異,卻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兒子。”
原本是來勸說岑母放棄的三人,結果反而被她說服了。
柳溪回到家後,忍不住說道:“媽,我有點驚訝,沒想到鳳美阿姨是這樣的人,和我認識的完全不一樣。”
柳母笑了笑:“她在嫁人之前,一直都是個勇敢的女孩,這才是真正的她。”
柳溪:“其實岑伯伯是關心她的吧,如果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管她去不去,岑墨也不會來找我們幫忙,他那個人從來都不求别人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