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對着安秀才打躬,一邊大聲道:“多謝安大叔請飯。”
安秀才摸不着頭腦,不曉得這位皮貨鋪少東錯了哪根筋?
自己和妮子都快要斷炊了,哪裡還有餘力請這位少東吃飯?
紅豆走出來,一把就把她爹拉進屋。
破屋裡,米飯混合着豬肉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安秀才有種做夢的感覺。
這種香氣,隻有他還是孩童時,過大年的時候才能聞見過一次。
“這……”
彌厚君又拱手笑道:“安大叔,紅豆今天去鎮上賣了一大車柴火。”
“得錢買了這些東西,非要請我,你看這……多謝,多謝啊!”
紅豆瞪了他一眼:少在這裡油腔滑調。
彌厚君對她悄悄眨眼:不要吓到老人家嘛。
安秀才一聽說這些好東西都是紅豆賣了柴火得錢買的,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高興的是,想不到,紅豆竟比一個兒子還要能幹。
心疼的是,這雪白噴香的米飯,饞死人的五花豬肉……
得了錢,就這樣可勁糟踐,咋是過日子的法子?
當着這位彌少東,卻不好抱怨妮子。
隻得由着妮子拉扯着,抖抖索索的在破蒲墩上坐了。
家裡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盆盆罐罐。
紅豆隻能把洗臉的一隻小瓦盆清洗幹淨,裝了米飯。
把煮熟的豬肉直接放鍋裡。
豬肉裡,除了鹽,她家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添加的菜蔬佐料。
紅豆想來想去,隻能放一把曬幹的幹扁豆。
碗筷隻有兩副,紅豆便先盛了飯,讓彌少東和她爹先吃。
彌厚君也不客氣,隻略讓一讓安秀才。
自家人一般,端着飯碗,去鍋裡夾肉,撈幹扁豆,吃得津津有味。
可憐安秀才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吃過米飯,豬肉了。
端起飯碗,都舍不得往嘴裡扒拉那雪白的飯粒。
紅豆早就拿鍋鏟鏟了滿滿一鍋鏟肉,堆在他碗頭。
對他道:“爹,吃嘛,吃嘛。”
安秀才見紅豆沒吃,就把碗往自己女兒手裡塞。
“妮兒,你先吃,爹還不餓。”
紅豆笑道:“爹,你不要這樣,你看這盆裡的飯和鍋裡的肉還多的很呢。”
“你隻管吃,盡夠了。”
又指着還剩下的兩塊燒餅道,“我剛才先吃了一塊燒餅,不餓。”
安秀才隻得捧起碗,慢慢的吃了起來。
彌厚君很快就吃了兩碗飯。
紅豆瞧見,他雖然飯吃了不少,其實卻沒有吃幾塊肉。
倒是那些幾乎嚼不動的幹扁豆,幾乎都被他給撈光了。
彌厚君放下碗,抹抹嘴巴。
對安秀才和紅豆說道:“承情的很,我鋪子裡還有事,得回去。”
“安大叔,紅豆,你們慢慢吃。”
“改天我也買些東西,請請你們。”
見安秀才要放下飯碗相送,彌厚君趕緊道:
“安大叔你自管吃飯,不要和我見外才好。”
安秀才還是一定要放下手裡的飯碗,親自作揖打躬的送了彌厚君出去。
紅豆心裡,想跟着爹一起送彌少東出去,對他說一聲謝謝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終究還是沒有挪動腳步。
第二天,王木匠發現。
他遇見的每一個龍山坳村民,第一件事,都是在向他打聽:
“安秀才家的妮子,昨天一大車柴火到底賣了多少文?”
“就買了那樣的好米豬肉,去請了那皮貨鋪子少東吃飯?”
問的王木匠一頭霧水。
摸着腦袋,想了半天。
搖搖頭:“也沒有多少錢啊,好米豬肉,紅豆買了嗎?”
人家便笑他:“紅豆要巴結皮貨鋪子少東,想做小婆子,買了好東西會叫你瞧見?”
王木匠看着人家,反倒一腦門問号:是嗎?我怎麼不曉得那。
紅豆得了空,到隔壁陳大娘家買棉絮。
她已經把她爹的棉袍縫制的差不多了,就差褥上棉絮了。
不料陳大娘見了她,卻把一張臉拉得老長。
偏巧幾隻雞又鑽進了菜園子,把幾顆預備年下吃的白菜啄了。
陳大娘也不理睬紅豆,飛快的小跑着,彎腰拈起一根竹竿。
對着菜園子裡的那幾隻雞,大呼小叫的吆喝着,就是一陣亂撲打。
口中還叫罵着:“發了瘟的死倒頭雞,一年到頭瞎啄不夠。”
“多會我褪了你的毛,一鍋炖了你。”
又一棍子打在他們家花狗身上:“叫你啥用都沒有!”
花狗莫名奇妙挨了一棍,疼的‘杠杠’叫着,夾着尾巴跑走了。
紅豆聽着陳大娘罵的可笑,就道:“陳大娘,你罵它們,它們又聽不懂。”
“可能是菜園子的籬笆破了,叫陳大伯補一補就是了。”
陳大娘冷笑道:“那個死砍頭的,每天一擔柴,又買不來白米,又買不來豬肉。”
“要是叫他做點家裡的事情,就跟要了他親命似的。”
紅豆見她說話夾槍帶棒,不明白是個什麼道理?
想着陳大娘平時也還過得去,就裝作糊裡八塗,也不去存心買賬。
笑道:“大娘,前天我和你說好的,和你買二斤棉絮……”
一句話沒有說完,陳大娘繃着個臉。
氣炸炸的連聲道:“沒有,沒有,俺沒有棉絮賣給你。”
說完,也不理睬紅豆,轉身就要進屋裡去。
紅豆當時就氣怔了。
忍不住大聲質問道:“陳大娘,你沒有棉絮怎麼和我說有?”
陳大娘聽見紅豆和她吵嚷,幹脆轉過臉來。
看着紅豆,直着嗓子氣呼呼的叫嚷道:
“俺們能有什麼好東西,非要賣給你?”
“你不是找了好東家麼?又給你白米吃,又給你豬肉吃。”
“還替你拿了大塊的雪花銀子給方嬸,你還怕沒有棉絮?”
紅豆真是被陳大娘這套莫名奇妙的論調給震驚到了。
忍不住辯解道:“那是我賣了柴火,自己買的白米豬肉……”
陳大娘譏笑道:“紅豆,你哄誰呢?當俺們都和你爹樣的傻子?”
“就你和小虎子砍的那些柴,能賣幾文?夠你買那麼些東西?”
一時之間,紅豆倒是被陳大娘這話給堵住嘴巴了。
隻得避重就輕的說道:“陳大娘,你聽了誰亂嚼舌頭?”
“不錯,彌少東是替方嬸還了葉郎中的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