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談完,呂、陸、沈三位閣老送諸位藩王一道出宮。
元祐帝帶着陳廷鑒、何清賢去了禦書房。
他手裡拿着一份《告列祖列宗書》,上陳他這次推行新政的起因與新政概要,簡簡單單一封文書上,除了加蓋他的玉玺,二十一位藩王也都簽了名字按了王印。
縱觀本朝二百餘年,唯獨元祐帝做了這麼一件聯合衆藩王的大事。
元祐帝展開明黃的卷宗,又細細欣賞了一遍。
何清賢不滿道:“那麼多告狀的折子都燒了,皇上對諸藩王還是太仁慈。”
元祐帝:“讓他們做事,總要給些好處,更何況朕隻是一筆勾銷了前罪,若他們以後再犯,朕仍然可以追究。”
何清賢:“諸王雖然應承了此事,回封地後未必真就願意配合,或是找些借口推诿,或是在官紳那邊拱火,隻要官紳出頭成功阻攔了新政,藩王照樣坐享其成。”
元祐帝看向陳廷鑒。
陳廷鑒笑了笑:“召他們進京,是為了向天下官紳百姓表态,朝廷推行新政勢不可擋,敢擋者,殺了便是,此乃先禮後兵。”
何清賢:……
還說他狠,輕描淡寫放狠話的首輔大人才是真的狠!
翌日早朝,二十一位藩王也來了。
滿朝文武,其實絕大多數都是被内閣逼着同意新政的,聽說元祐帝要召藩王們進京時,他們比元祐帝更盼望藩王們早點來,盼望着藩王們能掐斷小皇帝的荒唐念頭。
讓他們失望的是,曹禮才宣讀完推行新政的聖旨,二十一位藩王比内閣跪得還快,轉眼就烏壓壓跪了一片。
藩王們身份比他們高,手裡的田地也比他們多得多,藩王都跪了,滿朝文武誰還敢反對?
當天傍晚,華陽從陳敬宗口中得知了此事。
新政的第一步真正跨出去了,最難纏的藩王們那邊至少面上已經承諾會配合新政,不敢生太大的亂,否則朝廷憑借一卷《告列祖列宗書》便可前往其封地治罪。
華陽松了口氣。
陳敬宗拎起酒壺,看着她道:“總算沒白費我認了那麼多親戚。”
華陽笑道:“将來新政有了成效,我叫皇上給你記一大功。”
陳敬宗将壺口對準她的白瓷碗:“不用勞動皇上,長公主陪我喝兩口,便足以做我的報酬。”
華陽連果子酒都能喝醉,哪裡能沾他常喝的烈酒?
陳敬宗提議這個,圖的便不單純。
想到内室那面昂貴的西洋鏡,華陽撥開陳敬宗的手,并瞪了他一眼。
陳敬宗也不失望,自斟自飲起來。
隻是到了夜裡,他還是抱着長公主好好地讨了一番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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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王們千裡迢迢地來到京城,一路上不容易,但為了避免藩王與京官勾結,元祐帝隻款待了他們三日,便客客氣氣地送走了這群藩王。
華陽仍然跟着弟弟送了一回。
第二日安樂大長公主就來做客了。
春光融融,姑侄倆并肩在花園裡散步,牡丹尚未綻放,海棠開出了一團團绯雲。
安樂大長公主折了一枝海棠,插在自己發間,問侄女:“如何?”
華陽笑道:“美似天仙。”
安樂大長公主看看侄女細如凝脂的臉,再摸摸自己的,輕歎道:“天仙什麼啊,已經開始老了,眼角都生皺紋了。”
華陽仔細觀察姑母,剛想說哪裡有皺紋了,安樂大長公主故意笑得誇張些,果然在眼角處擠了幾條細紋出來。
華陽:“……您平時又不會那麼笑。”
安樂大長公主:“可我以前這麼笑也不會出現皺紋,所以還是老了。”
華陽才二十四歲,還無法理解姑母的心情,而且在她看來,姑母真的美貌依舊,倒是宮裡的母後,竟然已經長了銀絲,所幸隻是兩三根,宮女梳頭時瞧見,從發根剪斷了。
陽光漸漸變曬,姑侄倆坐到了涼亭中。
安樂大長公主提到了這次新政:“這兩日我出門,街上百姓都在讨論新政,皇上年輕膽大,陳閣老也真是有魄力,敢跟天下官紳對着幹,我還聽說,他把陳三郎派去了徐閣老所在的華亭縣?”
現在的内閣沒有姓徐的閣老,安樂大長公主口中的徐閣老,乃是已經回鄉養老的前前首輔,曾經陳廷鑒都得乖乖聽對方的話。
據說,徐閣老家裡有幾十萬畝田地,便是他還是正一品的大員時,也隻能免稅一萬畝田而已。可想而知,這次朝廷推行新政,光一個徐家就得多繳多少田賦,陳孝宗在那邊又會受到多大的阻力。
華陽苦笑:“這些事總要有人去做,若陳閣老都不敢帶頭得罪官紳士族,其他官員更加投鼠忌器。”
安樂大長公主哼了哼:“拜你公爹所賜,姑母也得多交一筆田賦。”